第四十章(下)(2 / 3)

陸通怔怔地道:“他既然把非業當作兒子,那……那一定是救了他去了。”

無想冷笑道:“你原來看著也還伶俐,怎地現下說出話來,好像白癡一般?老賊從來要找的隻是他兒子的替身。當初一覺出對非業起了不可告人的心思,便即將他封入迷僵,從此撤手不管,決絕狠心如此,現下又如何肯將他救活?”

陸通仿佛是將溺之人在水中掙紮,徒勞地伸手亂抓,卻抓不住半點資力之物,隻有一個又一個浪頭不住打來,隻打得他暈頭轉向,吃力地道:“你怎麼……怎麼知道?”

無想笑道:“我怎麼不知道?我可不是非業,同老賊在一起待了十年,居然還對他為人一無所知……老賊那點下流心思,又有哪一處瞞得了我?他根本便是個瘋子,偏偏還自以為是神仙。”雙目凝視陸通,道:“你道我將非業送來,是怕了應誓麼?哼,我隻是要見到老賊,想看看他見到非業屍首時候,臉上是個甚麼光景……他總將非業說得多麼天真潔淨,好像昊天靈童一般,我便要教他看看,他這冰清玉潔的徒弟是怎麼死掉的。哈哈,哈哈!”

陸通呆呆站在當地,忽然間喉間嘶吼了一聲,撲了上去,兩手狠狠扼住無想脖頸。無想猝不及防,隻掙了兩下,便滿臉紫漲,身子癱軟下來。陸通卡著他脖子,死命收緊,將全身每一絲力量都用在了兩隻手上——似乎不如此,滿腔火也似的激憤便要立時炸將開來,炸裂了胸膛,炸碎了一切。

山風越林而來,寒意徹骨。

陸通忽然覺得精疲力竭,再沒一分氣力,緩緩鬆開了手。無想撲通一聲,倒在地下。他臉上早已是死灰一般的顏色,雙目凸出,然而眼珠居然仍在慢慢轉動。再過一刻,呼哧呼哧地喘了起來。

又過了良久,無想忽道:“陸通,你怎麼不殺了我?你的刀呢?你拔刀殺了我啊。”喉音破裂,夾著一縷尖細嘶號,說不出的淒厲刺耳。

陸通腦中昏昏沉沉,隻想:“老鬼為甚麼不死?嗯,他練了冥靈春秋,尋常殺不死他。”聽他如此叫喚,下意識地便向腰間摸去。目光下垂,忽地觸到了無想的眼睛,那眼中光芒亮得驚人,滿是熱切瘋狂之意。陸通不由得怔住,道:“你要我殺了你,我偏不讓你如意。”見到不遠處那馬,當即抓住了無想頭發,倒拖著走去。隻覺胸中氣息紛亂,腳步沉重,每一步都走得費力無比。

他把無想橫放馬背,伸手扯斷係在樹上的韁繩,將他捆個結實,隨即在馬臀上重重一拍。那馬吃痛,噅噅叫著急奔而去,片刻間消失在穀外。

陸通回過身來,向那石壁走去,剛剛走出兩步,眼前一黑,又坐倒在地。

他已有三日兩夜未睡,身上幾處受傷,奔行百裏,隻強靠一口真氣維持。這時候疲乏傷痛到了極限,意誌渙散,隻想放聲大哭,又想就此倒地不起。然而心中一個倔強的聲音卻始終按捺不下地響起,暗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小非兒若是活著,我便非找到他不可。他若是死了,我也一定要和他葬在一起。”

他深深吸了口氣,盤膝坐定,閉上眼睛,慢慢調勻胸前一口內息。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覺那股翻騰的血氣漸漸平定下來。

陸通睜開眼睛,見天邊一抹紅彤彤的夕陽,已不見了大半,山穀裏的一切瞧來都朦朦朧朧。他運功半晌,精神略振,尋思:“今天是說甚麼也不成了,須回附近城鎮中去找些吃的,明天再來想辦法。——唉,怎地我剛剛神誌不清,把好好的一匹馬送給了無想那畜生?”折了條樹枝作拐杖,慢慢向穀外走去。

堪堪走到穀口,望見進來的那一條長長山道,不由得又歎了口氣,剛要邁步,忽然間望見山道盡頭,有一個小小白點正自移動。

陸通仿佛被一道閃電劈中了天靈,呆在當地。柔和夕暉中,那個白點漸漸變大,分別便是個身穿白衣的少年,身法輕靈,仿佛足不沾地一般掠來,隻在片刻之間,便近了許多。

陸通驀地大叫一聲,向前奔去。他一身武功,十九倒在輕功,那拾羽步總綱中講述要旨,便在“無形無跡,若往若還”八個字上,這時在崎嶇山道上發力狂奔,腳下七高八低,哪裏還顧得上甚麼輕功,甚麼步態?跌跌撞撞,忽地踩中一塊圓石,一跤跌出,身子縱起,順勢在空中連翻了幾個筋鬥,落在那人身前,張臂便向他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