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紅……米大哥,”廖媽媽一看見激動的米爸爸,眼淚立刻流了下來,本來她下意識地想叫米爸爸的名字,卻一眼掃到了他身後的米媽媽,生生改了口。站在她身邊的廖美眉梢微微一動。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擔心,你說你怎麼就不跟我們聯係呢?”米爸爸口氣有點埋怨,他看著鬢邊已有白發的廖母,眼前浮現的卻是從前那個性格溫柔又開朗,跟著自己在胡同裏瘋玩的小姑娘。
米媽媽用手推了一下眼鏡,用以遮擋她一臉的不以為然,好在米爸爸說的是我們兩個字,當然是指他和自己,這讓米媽媽舒服了些,雖然她自己可是從來沒惦記過這個女人,下輩子不見麵都不會想的!
“嫂子!”李芸雖然激動萬分,還是比米爸爸先恢複了過來。女人都是敏感的,她知道米媽媽一直都不太喜歡自己,如果當初不是遇到了那個人,也許自己......“這麼多年不見,您還是那麼精神漂亮!”米媽媽這才迎前兩步,拉住李芸的手笑說,“小芸啊,你這是笑話你老姐姐呀,當著你這個咱北京知青第一美女的麵,誰還敢說自己漂亮?”
李芸連連搖頭,柔聲說,“女人漂亮是因為家庭幸福有人疼,嫂子,這沒人比得過你!”米媽媽抿嘴一笑,“瞧瞧,你還是那麼會說話,不像我,直腸子,一天到晚的淨得罪人。”
這句話要說也沒什麼毛病,隻是讓人聽了有點別扭,李芸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微笑。廖美依然是默不作聲,倒是已平靜下來的米爸爸趕緊說了句,“你瞧,咱們這一高興,怎麼在門口就聊上了?快請進,快請進,這是小美吧?”
“叔叔好,阿姨好,“廖美麵帶笑容,非常有禮貌地問候了一聲。”你好,你好,小芸,你家丫頭跟你年輕的時候長的一樣,不對,更漂亮,是吧,慧芬?”米爸爸微笑著看向廖美,目光柔和而沉穩,他能從廖美身上找尋到李芸曾有的樣子。
雖然母親已經告訴她來龍去脈,但是多年的積怨讓廖美潛意識裏仍保持著懷疑,所以她看向米爸爸的目光多少帶了些強硬。可現在米爸爸那坦然,還帶著慈愛的目光,卻讓廖美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她垂眼,用微笑掩蓋住自己內心的波動。米爸爸笑起來跟米陽很像,或者說,米陽隻有那雙眼睛像母親,其他都像父親。隻不過一個笑起來帶著穩重,一個有點痞,有點蔫壞的樣子,但都讓人很溫暖。
米媽媽早就把廖美上下打量了個透,這姑娘長的真漂亮,比她母親當年還要紮眼,是屬於那種人群裏一站,誰都樂意多看兩眼的那種。不過……米媽媽掃了眼臉帶自豪喜悅看著女兒的李芸,再看看眼含欣賞的丈夫,一扯嘴角,想都不想就說,“那是,爹媽都長的好,孩子能差嘛!”
她話剛一出口,李芸臉色頓時一僵,米爸爸眉頭微皺,想說什麼又忍住了,氣氛立刻尷尬了起來。廖美不動聲色地看著,母親從不提起親生父親,自己一直懷疑米爸爸就是始亂終棄的男人,但前幾天跟母親深談的時候,聽她話裏的意思,顯然不是。而現在米媽媽脫口而出的話,更證實了這一點,雖然不喜歡米媽媽的口氣,但她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李芸有些擔憂地看了廖美一眼,卻一愣,女兒竟然在微笑。正在幾個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喲,老米,你家有客人啊?”韋爸爸拎著一個環保袋正在往樓上走,袋子開口處露出一個白菜頭來。
韋爸爸的出現頓時緩解了氣氛,打過招呼之後,韋爸爸掏鑰匙開門,米爸爸往裏讓客人。臨關門的時候米爸爸笑說了句,“中午又是白菜餡兒餃子啊?”“是呀,”韋爸爸樂嗬嗬地說,“沒轍,我們家韋晶就好這口兒。”
正在彎腰換鞋的廖美一愣,她迅速回頭看向對麵,韋爸爸正關門,看見她的目光,對她一笑,撞上了門。“我們對門這家是個姑娘,歲數應該跟你差不多,在一家外企工作,挺有名的,BM,也許你知道?”米爸爸注意到廖美的眼光,就微笑解釋了一句。
本來他就挺喜歡韋晶的,因為米陽的關係,就更是愛屋及烏。雖然韋晶沒正經上過大學,但是這孩子沒那麼多賊心眼,開朗又厚道,現在靠她自己個兒,工作也挺好,比一般人強多了,所以他不自覺地就多介紹了兩句。
正往裏讓廖母的米媽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說又不是你閨女,你驕傲個什麼勁兒啊!廖美勉強點點頭還沒說話,廖母已經驚喜地叫了起來,“BM?阿美啊,那不跟你一個單位嗎?她也在BM上班!”廖母轉向米氏夫婦笑說。
“是嗎?”米媽媽勉強笑了一下,心裏越發別扭,怎麼搞的,都跟BM幹上了?為什麼自己討厭的女人的女兒全在那鬼BM工作啊?!米爸爸倒是繞有興致地問,“那你認識韋晶嗎?個子比你稍微矮一點,挺白的,笑起來很喜興的一個丫頭,梳個辮子……”
“當然認識,韋晶是我同事,很努力的,”廖美點頭笑說。米爸爸登時笑了起來,對另外兩個女人說,“你們說怎麼這麼巧啊,她認識米陽,居然還跟韋晶是同事。”廖母連連點頭,米媽媽不置可否。米爸爸又轉頭對廖美說,“這麼說你們幾個還挺有緣分的嘛?”
廖美眼光一閃,微笑,“是啊,我們……很有緣分的。”
對門的韋媽媽見老頭子回來就問,“剛才你跟誰說話呢,外麵夠熱鬧的?”“老米家來客人了,好像是他插隊時的戰友,母女倆,長的還挺漂亮的!沒說兩句。”韋爸爸換了拖鞋往屋裏走。
韋媽媽正甩著剛從洗衣機裏拿出來的床單,聞言一翻眼皮,“漂亮?誰漂亮?媽還是那閨女呀?”“都挺好看的,”韋爸爸順口答道。“哼,”韋媽媽用力抖了床單,“行啊你,沒說兩句還看那麼清楚?”韋爸爸這才聽出滋味來,他嘿嘿一笑,“你放心,在我心裏,誰都沒你漂亮!”
“你放屁!”韋媽媽板著臉嗔了一句,眼裏卻都是笑。她轉身去陽台準備把床單曬上,韋爸爸趕緊跟了過來,幫忙往杆子上掛。一扭頭,發現韋媽媽正斜眼看自己,就問,“又怎麼了?幫您幹活也犯錯誤了?”
“少來這套,”韋媽媽瞪了他一眼,“說吧,你又想幹什麼呀?”韋爸爸做大義凜然狀,“我幫你就有目的啊,你也太小瞧人了吧,咱可是黨員,高素質!”“那感情好,洗衣機裏還有呢,你繼續發揚吧,我擦擦灰去!”韋媽媽轉身就走。
“別,別,”韋爸爸趕緊把老婆攔住,討好地說,“曬衣服我包圓了,那什麼,你能不能再給我點錢啊?”“要錢幹嘛?”韋媽媽瞅著他。“你看我那盆綠蘿吊盆長的多好,可是每回澆水太不方便,人書上也說了,這種植物就應該選擇噴壺澆水,可太便宜的吧,不好使又容易壞,我想從花市那兒買把好的,稍微貴點,用的久嘛。”韋爸爸討好地說。
“你那破綠蘿花了多少錢了,又是換好盆吧,又是買專業修剪工具吧,現在又要壺了?這不純屬浪費嗎?不就噴壺嗎?我給你找免費的,而且起碼三十年不會壞!”說完,韋媽媽就往廚房走。
不明所以的韋爸爸趕緊把床單晾好,剛走回客廳,就看見自己老婆鼓著腮幫子從廚房裏出來,走到綠蘿跟前,“噗”的一噴,頓時水霧飄散開來。韋媽媽一抹嘴,“瞧瞧,挺勻的吧,我今年五十,怎麼著也比你這綠蘿活的長吧,隨叫隨噴,還有問題嗎?”
韋爸爸憋了半天,隻能伸出大拇指來,“高,實在是高!”
“桃子,你說你發什麼瘋啊,想做小保姆什麼的去我家啊,一大堆活兒等著你呢?再說你為什麼不開車非得腿著來呀……”韋晶哀號著被陶香拖著往前走。
“你給我歇菜!你才小保姆呢!”正四下裏張望的陶香忍不住笑罵了一句。她抹了抹腦門上的薄汗,“我說你家就在這邊兒,你居然不認識?搞得咱倆走了那麼多冤枉路!”
韋晶切了一聲,“我家這邊地方大了,我又不是串子四處溜達!哎,對了,問問米陽,他們警察跟胡同串子差不多,興許他知道!”她立刻掏出手機給米陽發短信。今天雖然是周末,米陽依舊得上班,最近反扒警力緊張。等了一會兒,米陽沒回話,韋晶知道他的工作性質,也不敢給他打電話。兩人隻能一路打聽。
十幾分鍾之後兩人站在小馬路牙子上,看著對麵。明明還算熱鬧的街邊,好像特意似的劃出了一塊冷清的區域來。幾大塊硬紙板顫顫巍巍地矗立在街邊,上麵除了照片還貼著的幾張黃紙也都是卷了邊兒了,風一吹,嘩啦嘩啦地響著,幾個中年婦女正默默地坐在兩張有些破舊的桌子後麵發呆。從她們身旁經過的人步履匆匆,偶爾有個小姑娘想停下來看仔細,還被她的同伴給拉走了。
韋晶咽了口吐沫問,“是這個嗎?”陶香拉著她過馬路,“是不是過去就知道了!”走到那幾塊“展板”跟前,韋晶剛想探頭看看那些照片,桌後的幾個婦女就驚喜地站了起來,“小姐,這都是我們福利院孩子的照片,不論是捐錢還是捐物我們都歡迎!”
“啊,不是,您弄錯了,”陶香擺了擺手,幾個女人頓時垮了臉,其中一個勉強笑說,“沒事兒,看看也好,看看也好。”陶香一看還是沒說明白,趕緊把手機掏出來,找出那條短信,“你好,我是市義工聯合組織的成員,今天我收到信息讓我來這兒幫忙,這是我朋友,她也是來獻愛心的。”
“好的,謝謝您,非常感謝您的幫助!”陶香微笑著對一個小夥子說,這主兒剛剛捐了五十塊,這會兒正對著陶香傻笑。端著捐款箱的韋晶等了一會兒看他還不挪窩,就幹笑著說了一句,“需要收據請去左手邊,下一位。”小夥子臉一紅,趕緊起開了。
人一忙,時間就過得快,等福利院張老師招呼她們休息的時候,韋晶才發現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咕嘟咕嘟喝了幾口熱茶,一股暖意直衝胸臆,韋晶舒服地歎了口氣。一扭頭看著正在拿紙巾擦汗的陶香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陶香斜了她一眼,“傻笑什麼?下蛋似的。”
韋晶毫不在意,一臉的賊笑,“傻笑總比賣笑好,是吧?”“是你個頭!”陶香好氣又好笑地伸手捏韋晶的臉,韋晶“慘叫”著反擊和陶香捏成一團。那邊福利院的張老師她們聽到動靜,看了一眼,一個就笑說,“今天可多虧這兩個小姑娘了,要不咱們能有這收獲?”
另一個老師就有點感歎,“長得漂亮就是好呀!”幾個女人心有戚戚焉地同時點頭,她們在這兒吃風吃了一上午,也沒人家兩個鍾頭的“業績”好。張老師覺得不合適,“你別這麼說,長得再漂亮,也得心腸好不是,要不哪裏漂亮!”另一個老師趕緊搭腔,“這話在理,這倆姑娘心眼都好使。”
韋晶和陶香自然不知道她們在嘀咕些什麼,夕陽晚霞染紅了天空,顯然今天的工作該結束了,正好陶香接了個電話,韋晶就溜達到展板那裏去看她剛才就想看的照片。照片上的孩子雖然穿得都是舊衣褲,但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新鮮。有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有生理缺陷,卻也笑得沒有半點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