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天寒到骨子裏,葉默的鼻涕剛流出來就幹了,凍在人中邊上,梆硬的,他得搶在鼻涕掉下來之前迅速擦掉它,不然就難受,所以他就跟個二百五似的,本來發著呆,突然就抄起一旁的紙巾啪一聲砸向自己的鼻子,動作迅猛又準確,就是時間久了他有時候忘了抽紙,直接就給了自己一巴掌,脆響,驚的趴著睡覺的端肅一個寒顫。
端肅看著葉默擦的通紅的鼻子,把電暖器往他那推了推,說:“明天我買個空調好了,我們對溫度不是太敏感,所有一直沒裝……苦了你了。”
葉默吸溜鼻涕然後咽了:“沒事兒。”說起話來鼻音頗重:“感冒而已,誰沒感冒過。”
“我。”端肅十分直白的拆了葉默台,然後又默默補上:“也是這麼認為的……要不然我出去給你買點藥?”
葉默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我頭一次身處診所,聽醫生說要給我出去買藥,你這有什麼人能用的藥?”
端肅:“葡萄糖。”
葉默:“早去早回。”
端肅沒來得及出去,就來了一單生意,一個中年男人走進診所。
葉默在震我上的都是白班,待的這幾天沒遇見過幾個進門的人,端肅說因為晚上忙瘋了,白天就是最輕鬆的時刻。他一共接待過仨,倆男一女,兩個男的都是希望和死去的某位親人溝通,故而找上端肅帶話,女的是新租的房子鬧鬼。端肅並不是什麼忙都幫,他會檢查他們的功德,還會大致看一遍對方的經曆,是否在無辜的情況下被不幹淨的東西纏過,如果是便算是陰間欠他們的,會無償幫忙,否則不幫。
而葉默的工作,出外勤輪不上他,他隻需要把求上門的人的信息記錄下來,詢問對方的細節,萬一遇上道德品質不過關的人或鬼,偶爾還得肩負起教育批評的任務。
中年男人一進門首先開口:“我是西坊陳姐介紹過來的,她跟我說你們專管這些事兒。”
葉默張著嘴,端肅眼疾手快的把紙巾抽給他,葉默阿秋一聲對著紙巾打了個震天響的噴嚏,端肅看著男人:“你說。”
男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開口:“我小兒子回來了。”
“恭喜。”葉默含著模糊的鼻音說。
男人繼續道:“他死了三年。”
葉默:“……”
“具體說說。”端肅把垃圾簍踢到葉默腳邊,八風不動。
“我有兩個兒子,雙胞胎,三年前家裏發了場大火,小的那個死在大火裏,死的時候才十二歲。”男人哽咽著說:“上個月我回到發生火災的那個小區,重整過後那件屋子我租給了別人,我去是因為時間到了去收租。我當時很感慨,因為那個孩子死的時候還張著懷抱想要人抱,我就下意識的看著孩子屍體凝固的地方,那裏原先是個電視機櫃,後來變成了衣櫥。房客買的衣櫥是玻璃的,反光,我盯著它的那一刹那,玻璃麵上居然出現了我兒子的模樣!而且還是死的時候……一模一樣啊,我又害怕又傷心——這還隻是剛開始,我回到家後就發現……我兒子跟上我了,我在哪兒他在哪兒,洗臉的時候抬頭他就飄在鏡子裏,睡覺的時候睜眼他就立在我腦袋上……我都快瘋了。”
男人抹了把臉,紅著眼圈看著端肅,問:“這事兒你信嗎?”
“我當然信。”端肅點了點頭,朝著男人努了努下巴:“他在你後麵呢。”
男人瞳孔皺縮,渾身僵硬,半天沒敢動——他身後影影綽綽一道黑影,在陽光下看不清晰,卻能很明顯量出一個十二歲兒童的身軀。
“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你兒子的事?”端肅問:“他為什麼要跟著你?”
男人深吸了口氣,篤定道:“我這一生所有的愛都給了我兩個兒子,我不敢說對得起我老婆或者我媽,但我絕對可以拍著胸脯毫不猶豫的說,我從不曾對不起他們!”
“嗯……”端肅皺著眉想了想:“你坐過來——別動,我看看。”他站起身按住男人的眉心,凝神遠望而去。
屋中遺留葉默間或的幾道吸鼻子的聲音。
半晌後,端肅鬆了手,更疑惑了:“確實沒有啊。”他看了眼葉默,發現白看了,又把目光放回男人身上,說:“行,我知道你的遭遇了,這樣吧,你先把自己的具體信息報給我旁邊這個男人聽,他記錄完之後你睡一覺,我跟你兒子談談。”
男人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對著葉默說了一番話,都是他從陳姐那裏做好的筆記,葉默記錄完,男人又對端肅說:“我睡不……。”
端肅抬手在男人麵前晃了晃,男人往後一倒,靠在椅背上,端肅笑:“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