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宗卻比我十多日走前異樣許多。
因多留個心眼,原是在阮菱同魔少麵前遁形,遁到了離兮山腳,想親瞧一瞧,那時在雲上同魔少看到的血紅脈絡,是個什麼東西。
念字起訣,便能夠看到凡人無法看到的景象。
其實結界這種東西,一旦被破,結界者定會有所察覺,但魔少與我,甚至還有其他人都破過這層結界,鬼宗諸人不可能沒有反應,之所以沒動作,大概,已沒將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裏了。
整個離兮山,已然是座溢血之山。漫天飛雪,飛的也是淺紅色細雪。
可歎我先時,竟也被這樣的障眼之法蒙蔽。
也能是,我現下能瞧得這般清晰,借的是血蝠的妖力。我能用的多一分,它便也噬我噬的,多一分。
淩淩似血脈之流,在腳下蜿蜒綿長,空炁裏嗅的,滿是血腥甜熾之味,漫天紅芒,映著淒白天光異常刺目,若然我不是從小被血養著,今次見著這樣的景象,定要暈上個三五次不省人事才行。
但還是瞧得觸目驚心,遂大致瞧了瞧,早早捏訣將一切變了回來。
我若不加快動作,恐將這山下的城民,不日也會被血覆。
孟夏十七,離我出嫁之時,還有兩日。
蚩晏再次表現的病入膏肓,似乎連我大婚之日都不能如常送我一程;鬼宗各個有些名望的長老,也全部換做傀儡;宗中子弟冷清,比如過兩日就是春節大家都提前休了春假回家走親戚——但其實大約他們都做了豢池的祭品。而我想與之說說話的葵蒼,亦是副疲憊模樣,唯一瞧著正常些的,隻剩銀縷與顏曦。
銀縷是我的貼身婢女,我未出嫁前,還不能有半點閃失,顏曦貴為少宗主夫人,又是召喚血蝠的關鍵,自然也不能不正常。
如此一來,鬼宗倒是改名為大宣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才算正常。
從前顏曦喜歡有意無意貼近我,自與葵蒼成親,對我頗冷淡了。大宣時前有一款瓊漿賣的甚好,廣告語是‘晶晶亮、透心涼,’正正妥帖的形容了她今時如何待我。
但她不來貼我,我卻要去貼一貼她。
她與葵蒼處的院子,還是濃墨般的玄色,那一順淩淩的梅樹,也開得依好。明明是,玉梅千枝複萬枝,有花堪折直須折;偏偏做,青鴉寒啼霜曉天,相見時難別亦難,如今是座空房。
尋了半晌,在鬼宗大殿後側一處萬年不結果子的杏林裏找到她。
彼時她穿著櫻紅的裙裝,薄紗質地,在那一抹及目的白與灰裏顯得又醒目又清冷,就像一朵斂蓄的冷梅,將將綻放,卻又未綻。
緊了緊身上厚重的淺紫鬥篷,距她丈餘時,長聲道了句:“嫂嫂——”
她並未回頭。
再道了聲,她方側過頭,冷言道:“什麼事?”
我笑著朝她走近,因她是坐在林子裏,我也隻好不懼嚴寒的擺出要坐下的姿勢,然身子甫一彎下,鬥篷還沒有掀起來,她已抬手將我接住,道了句:“站著說話。”
卻見她待我也不是那麼冷情。
可我該坐,還是坐下了,因這世上的事,不是所有旁人給你的杆子,你都要順著往上爬,很多時候,爬的越高,摔得越慘,大部分時間,我們還是要接接地氣的好。
縱然,這地上,冷得很。
坐了半會,曉得她不會先開口,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簪,隻再微笑的:“前幾日去城裏,瞧著這隻簪子頗有眼緣,一隻買來送了姐姐,一隻送予嫂嫂,還希望嫂嫂,不要嫌棄。”
她側頭朝我看了一看,我則順勢在她發髻上比試了一試,簪子的確是個好簪子,配阮菱配的出清泠,配她,卻配出些姣豔。
她的目光動了一動,片刻,接過簪子,道了句:“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