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在公交車上的時候流弋看到葉阡程,入秋後的白晝開始變短,不到早晨七點的天光還有些暗,路燈混雜著天邊的光線,像是某個模糊的臨界。
車上人算不上多,但是也沒有座位,他站在靠近後門的位置,目光從上車的葉阡程臉上劃過去,然後就微微垂下了眼瞼。
隻要不靠的太近,他總是可以做到波瀾不驚和不露馬腳,就像他平時在生活中表現出來的那樣,積極向上,努力學習。當然,也無動於衷。
除了那次在林銳麵前因為過分羞恥而近乎瘋狂的失控外,他都很擅長控製自己感情,難聽的話他從小聽的太多,即使做不到“打我左臉給你右臉”那種極端的事,還是可以在轉身的時候微笑一下。
他們那個犄角旮旯的院子裏住的人不算少,和他差不多年歲的孩子也多,長大之後也有像廖冬那樣還住在裏麵的人,也有出去再也沒回來的,不管是成了社會的底層蛀蟲還是什麼,關係都和他不大。
那些穿街過巷瘋跑著打鬧的孩子裏從來就沒有他的影子,他總是安安靜靜本分的站在邊上,這樣,就不會有飛來橫禍,不會破了頭或斷了腳,總之,不會受傷。
這是他最初保護自己的方式,懵懂無知卻準確異常。因為流蘇沒有過一天像過一個母親,所以他在照顧自己這方麵的天賦簡直與生俱來。
自己是不一樣的,他很早就明白這點,和院子裏那些隻知道放縱玩耍的小孩不一樣,和外麵那些衣著光鮮的小孩也不一樣,所以他必須很乖,不亂說話也不多事,坐在明朗的教室裏居然就真的有了皈依的感覺,把老師教的那些東西當做行為準則的實行著。
謊言說一千遍都能成真,又何況是一直虔誠地夠著陽光爬行?
那些禮貌的,溫和的,單純的,善良的品行,自己都分不太清楚是不是自己原本就有的。
就像那天晚上,被逼急了還是能什麼都罵出口,骨子裏也還是懦弱,還有眼淚。
放縱墮落的事,他做不出來,不是道德尺標攔在那裏他跨不過去,隻是那個世他離的太近了,裏麵什麼樣他一清二楚,根本沒有未來和幸福。
現在這樣的生活有未來和幸福嗎?沒有,但是至少還有希望,所以他得忍,忍的心疼肺疼也要忍。
有時候努力沒用,這點是他最近幾年才明白的,以前他拚了命的學習不是為了考個重點大學,隻是想又人看得起他,但是怎麼樣呢,不管考的是年紀第一還是倒數,在大多數眼裏他還是連學校那些人渣都不如。
林銳那些話,一針見血。
林銳揍他的那個晚上會那樣絕望不是怕失身,而是怕像狗一樣在那種髒亂的地方被強|暴。
肮髒的事,他見得多了,可以轉身就忘掉,但是連自己都惡心到的話,肯定會一直記得,然後一直折磨自己。
這種惡心的事他見過一次,而且一直記得。
就在他經常回家的那條路上,早晨起來上學,兩個喝醉了酒的男人肆無忌憚的在交|合,汙言穢語,淫|亂得徹底。同性戀的世界,管窺豹全的裸裎在他麵前,刺人非常。
這一課,上的實在太糟糕,以至於每次把同性戀和自己聯係起來都會有點難受。
這和死咬著不承認自己是同性戀是一樣的,太過難堪。
但這個事實和喜歡葉阡程從來沒有矛盾過,人生那麼多痛苦的事,總是躲不開的,他隻是喜歡一個人而已,也沒有奢望過去接近,傷害不到任何人,自然也無需自傷自艾。
他是真沒想過要靠近葉阡程,不光因為兩個人的世界沒什麼交集,也因為葉阡程實在太難接近了。那種冷淡氣質下隱藏的其實是漫不經心的淡淡高傲。隻一點點,不明顯,但是就像秦嶺淮水般涇渭分明,隻要隔著就過不去。
對自己性向這件事,他除了知道喜歡葉阡程外,從沒有過關於感情出路的焦慮,他還沒有將自己與愛情這種東西聯係在一起。
流弋低著頭,想到這些的時候意義不明的淺笑了一下,葉阡程隔著一堆人站在那裏,高挑的修長身形讓他顯得很突出,但是眼睛看著窗外,神色平淡,車廂裏的擁擠聒噪從來和他沒關係。流弋注意到他從上車眼睛的焦點就沒落在誰身上,自然也看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