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人存於世,好時節少矣,閑事煩心事卻有很多。
一個蓬頭垢麵的男子靠著街頭牆邊,癱坐在那,手裏拿了瓶酒大口的將酒水送入肚中。
酒瓶很大,卻終有喝完的時候。
可惜,這個男人似乎並沒有這機會了。
酒喝了大半時,男子便不停的咳嗽。他咳嗽的很厲害,咳嗽的腰都彎了下去,但他的手依舊緊緊扣住酒瓶,似乎酒就是他生命的全部。假如一個男人會如此的喝酒,你一定會認為他是名不折不扣的酒鬼。但若這個男人不是酒鬼,那又是為何呢?些許北風拂過,攜帶著絲絲寒意,直刺骨髓。
還有幾天便是春節了,今天正逢梁曲鎮裏年前的最後一次的集會,所以這是十裏八村的人們最後一次置辦年貨,操買物件的機會了。集會很大,占了整條大街。潔白晶瑩的雪飄灑在了這條名叫筒子街的地上,雖然被來來去去的人們踩了又踩,但仍有厚厚的一層,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雪依然在下著,落到賣肉人的案板上,落到大街兩旁的屋簷上,也落到人們溫熱的臉龐上。
集會上顯得很擁擠,甚至還有人將馬車直接駛入集會,多虧這條街夠寬夠大,否則就這形勢還真有點吃不消。突然想起李後主的那句詩“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雖然無花無月也無春風吹拂,不過人們都喜氣洋洋的。結束了一年的辛勞,總得歇歇的。
男子停止了咳嗽,掙紮著站了起來,晃晃悠悠的向街外走去。人們雖然對這個酒鬼有些奇怪,但也不過是瞥了一眼便忙活自己的事情了。“呦呦呦,這不是彭家的二小子嗎,幹嗎去,哎,你別走啊!”一個正在菜攤上買菜的婦女看見了男子,笑嘻嘻的說道。
男子對此仿若沒有聽到一般,仍然一步一步的晃悠著繼續前行著,黯淡無神的眼睛裏卻清晰的倒映著前方的道路。
看到男子並沒有搭理自己,這個中年女人將手中的菜狠勁兒的摔倒地上,然後三步兩步竄到男子麵前,大聲喊道:“彭楊,你當你算個什麼東西,你爹是個孬種,你娘是個賤人,你算什麼狗東西!”最後這個中年婦女竟歇斯底裏的吼了出來,引得行人及旁邊的小販們紛紛駐目。吼完之後便前去死命的撕扯著這個叫做彭楊的男子,“咣”的一聲清脆的聲響清晰可聞,撕扯中,酒瓶竟從男子的手心滑落,掉到了旁邊攤子上擺著的銼刀石上,轉了幾個圈,滾到了雪地上。
瓶子,破了。
瓶子中剩下的酒水順著破口一絲絲流到厚實的雪上,消融了這片冰冷清涼的小東西。
瓶子,破了!
沒了旁邊小販的叫賣聲,沒了人們的笑談聲,也沒了那無止盡的討價還價聲,甚至彭楊都感受不到了旁邊女人的撕扯叫罵聲。
瓶子破了,彭楊覺得他現在變得一無所有。十八年的人生究竟換來了什麼?我為什麼會來到這浮華的世間,既然我來了,老天又為什麼會如此對我?我又為什麼要來?都說世上有六道不住的輪轉著,我沒有看見,但假若有的話,這輪回,必定是苦的。
集市早已散去,熙攘的人群不見了,地上的雪仍如初始晶瑩潔白,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幾分冷意。彭楊躺在雪地上,沒有動靜,從那雙泛著死氣的眼睛中又看出一絲叫做迷茫的東西。這些年來確實發生了太多的變化。家啊,似乎很遙遠了呢。
彭楊對別人的冷眼一開始也是憤怒非常,要死要活,但後來卻也漸漸淡漠了。是啊,都說時間是療養人心的最好方藥,但假如時間真的能撫平一切,為什麼世上仍有那麼多悲傷痛苦的人,真的能嗎?又有誰能知曉呢。。
“喂,你躺在這幹嗎?”一個眼睛晶亮的小孩半蹲在彭楊身旁,笑嘻嘻的說道。
彭楊回了回神,酒似乎醒了,利索的坐了起來,眼神裏已經不再充斥著麻木與迷茫。“喂,問你了,你躺在這幹嗎啊?”小孩眨了眨晶亮的眼睛。
“沒什麼,人累了,總得躺下歇歇的。”彭楊抬頭望向了無垠的長空,太陽似乎要落山了呢。
“那你為什麼又坐起來了呢?”小孩有些疑惑。
彭楊轉過頭看了看那個小孩,然後緩緩站了起來,溫和的說道:“人總有歇夠的時候,而我正是歇夠了。”柔緩的語氣中卻似乎帶了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你所疑惑的我卻已不再疑惑。。
夕陽的光輝映的地上的雪愈加的晶瑩潔白,每一絲每一豪都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夕陽下奇怪的兩個人,奇怪嗎?或許有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