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頭腦依舊迷迷噔噔,但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家絕對不是這樣的。
可一開始想事情,便頭痛欲裂。
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住下來,雖然過了二個月之久,但他依舊無法適應。
頭腦卻一天比一天清晰起來,不再渾渾噩噩,頭痛的次數也減少了。
但他依舊搞不懂自己究竟是誰。
在洗澡的時候,觸摸這具身體。
瘦骨嶙峋,肋骨盡現。
大腿手臂上的肉稀軟的,再襯著幾乎不健康的那種病態白。
浴室燈光下,就象一隻褪了毛的弱雞。
抬頭望著鏡中朦朧的人影,手指觸摸到鏡麵,伸手抹去上麵的水霧。
一張削瘦憔悴的麵容便顯在眼前。
眉目平順而無神,五官雖然端正卻極其普通。
盯著看一個小時,轉眼就會忘掉其長相的那種。
他一陣眩暈,再定睛看鏡中。
儒雅的五官,眉宇間英氣逼人,一派的光風霽月。
嘴角噙著微微笑意,優雅至極,卻在眼神深處透露出傲慢與漠然。
仿佛天下間沒有任何人或物能讓他在意而放在心上的。
被陽光曬成健康的膚色,矯健的身姿,不帶一絲的贅肉。
每一個跟他發生過關係的女人,精心修飾過的手指最愛滑過他的胸肌,最愛將頸項靠在他的肩膀上。
這才是他!
沒錯,他不叫韓朝林,他……是吳雲洲啊。
眼睛酸澀,下意識的閉眼複睜開,鏡中又是那個韓朝林的長相。
看起來懦弱無神。
不!
他痛苦的嘶吼著,猛然一拳揮出去,‘喀嚓’聲響之後,又是‘嘩啦——’巨響。
鏡麵破碎混著鮮血散落一地。
一塊碎鏡片飛濺起來劃過他臉頰,刺痛感過後,有溫熱的液體緩緩流下。
手臂上傳來的劇痛,令他茫然的站在原地。
門外已經傳來驚呼之聲,繼而痛哭哀叫之聲響起。
“朝林,不要嚇爸媽啊!”
“弟弟……快去醫院啊……”
家裏人現在對他是千依百順,就怕他再想不開。
他拿水果刀削水果,母親就會站在一旁,牢牢的盯著他。
走到窗邊,看眺望遠景,家人就會把窗戶關上,然後告訴他,外麵風大,吹多了要頭痛的。
這種感覺真不舒服。
可是從那天之後,他再也不會強調自己是吳雲洲而非韓朝林。
與他生活一起的另外三個人,他根本不認識又覺得萬分熟悉的三個陌生人,每每在聽到他自稱吳雲洲之時,便會麵露悲哀之色。
“朝林,你不要這樣,爸媽再也不逼你了。”
“再也不會了,就算你喜歡男人都沒關係,現在隻要你把身體養好,什麼事都好商量的,千萬不要再做傻事了……”中年婦人幾乎是哀求的麵對著他,淚水爬滿了整張蒼老的麵容。
……喜歡男人?
如同一枚重量級炸彈在他頭頂爆炸開來,那湧來的狂浪,強猛的衝擊力,令他半晌回不過神來。
他下意識的想笑。
喜歡男人?!
噗!在開美國玩笑?
他吳雲洲平生有多少女人?!流連花叢,可從來沒有對男人動心過。
這樣荒謬的事,怎麼可能發生?!
漸漸的,他原本已經勾起的嘴角,垂掛下來。
試想一下,一個人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開煤氣自殺?!
不是為情就是為財。
難道,他真的是喜歡男人的?
甚至喜歡到可以為一個男人而死?!
於是,他又沉默了。
每天他都跟著‘父親’去晨練。
那個中年男人時不時的停下,問他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
那個中年婦女仔細按照醫生的囑咐,每天做有益於他身體的食物,無微不致的照顧他。
這對夫婦又令他想起自己的父母。
哦,是吳雲洲的父母,高貴而又文雅的夫婦。
完全不同的兩對夫妻,唯一相同的,目前為止唯一令他感覺相同的,是他們對子女的那種愛護。
心中原本築起的高而堅固的城牆的某個角落正在緩緩的塌陷。
晚上,他的‘姐姐’下班,就會幫他恢複記憶。
“出國?更加不可能了!等一下,我記得你的那些學曆證書應該放在這個抽屜裏——”女人麻利的從舊衣櫃抽屜裏掏出一大疊的東西。
從小學一直到大專畢業的各類證書全部攤在床上。
他一本本拿起來看。
初中的,高中的,大學的……畢業照上清秀的男生不自然的笑著,顯得很憂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