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我好像失憶了(1 / 1)

我現在在一家製肉作坊上班,全機械化。我的崗位就是站在流水線邊上,如果看到從我麵前經過的那個人身上的腳踝沒有被前麵的機器切割完的話,我就手動解決這些漏網之魚。

簡單的說,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切割人的腳踝,然後把它們裝進我麵前的筐子裏,滿了以後倒進走廊盡頭的冷凍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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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班的時候有點心不在焉,到了下班我才發現筐子裏隻有一個腳踝。也許是前麵流水線的技術提高了吧,我也沒有多在意。我們這份工作是沒有人知道的工作,進工廠之前簽了保密協議。這些人肉最後流到市場上,貼著雞肉、豬肉、牛肉的標簽。反正大家也不是很有意願去問一問為什麼味道跟以前的不一樣了,也許吃久了他們也不記得以前什麼味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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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工作的時候,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在發呆,我在看自己手腕上的兩處淤青。我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弄傷的了,而且看上去是繩子捆綁造成的。這也許和我把自行車丟在地下停車場有關。但我實在想不起來了。一個個像雞一樣掛在流水線上方的人體從我麵前移走,他們的每一張臉泡過熱水以後感覺都差不多。我認不出來都有些誰。也許昨晚吃的煎餅裏麵放的香腸並不是豬肉。以後還是不加香腸了吧。不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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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的時候,我對麵流水線上的一個大漢走了過來,自從我搬到現在的家以後他好像突然就對我有了興趣。但我很討厭他這一身肥肉,他每天在流水線上偷吃。流水線到了他那裏就是烤熟以後的大腿了,我經常看到他從大腿裏麵挖一些肉往自己的嘴裏塞。

你新家的鄰居怎麼樣?

不關你的事,謝謝。

都是同事,不要這麼冷漠嘛。

你到底想說什麼?

算了,你估計不記得了。

你怎麼覺得我不記得了,我沒跟你說過什麼事。

算了,我今天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

我順路。

他就這樣走在我身邊,一聲不響。不停地抽著煙,我一路在咳嗽,但是他好像一聲也沒有聽到。他那隻夾著煙的手又黑又粗,紋路很清晰。拇指好像斷了一截。這個在煙霧後麵的男人為什麼會知道我現在無法記憶一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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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了。

你搬到這裏以後有什麼不習慣的嗎?

沒有。

你應該跟我說實話。我以前也住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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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很想問他記不記得這裏的地下停車場,但是我最後忍住了,他說不定是個跟蹤狂。我在小區門口就讓他回去了。

還沒踏進小區,昨天那條狗就突然衝了出來,嚇得我半條命都沒了。我以為它要撲到我身上來咬我。那個瘦瘦高高的主人就跟在它後麵,一路跑著去追那條狗,居然都沒有停下來跟我說聲抱歉。也是,這個世界上有的是從來都不知道道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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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賣煎餅的人沒來,我看來隻能餓肚子了。到了12樓,打開房門,看到那個警衛和坐在輪椅上的老頭子在客廳裏嘀咕什麼。這是第一次看到他們出現在這個公共空間裏。老頭子我第一次看清,長得棱角分明,而且和那個不懂禮貌的高瘦個子一樣也裹著長袍,隻不過是黑色的。這些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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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房門,餘光感覺到客廳裏的人盯著我,眼光一直跟著我進了房間。我決定把房門鎖上,防止自己晚上再夢遊跑出去,但是鎖不上。於是,我把床推到了門口,動靜很大。我估計要被投訴了。這個小區的人真的太喜歡投訴了,我前天還被投訴把煎餅帶進電梯間傳播異味。我希望賣煎餅的攤主不是因為我被投訴而不再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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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半夜,我還是在一樓的儲物室裏醒過來。

這裏一片漆黑,我的手摸到了地上的灰塵,我聞到了灰塵的味道,黑暗裏傳來一陣陣的咳嗽聲。不要怕,那是我。

我又摸黑爬著上了12樓。物業的人是不是跟我一樣有失憶的毛病,永遠都不記得修燈。

但這次,他們把門鎖上了。我天亮以前都回不到屋子裏了。?

我決定回一樓的儲物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