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懷裏掏出一個香囊，在她眼前晃了晃，說：“你看！”嚴心如看著香囊，問他：“你這香囊哪來的？”楊正道心中一震，推開她，仔細地瞧了瞧，越瞧越不明白，這是心如啊！為什麼她不怕黑？為什麼她不認識這個香囊呢？他歎了口氣，輕聲地說：“心如，你變了！”嚴心如心中一震，淡淡地說：“既然你說我變了，那你還愛不愛我？”楊正道說：“我的心裏隻有你！”嚴心如說：“那好，把你的心給我！”楊正道凝視著她，不禁低下頭來，問：“我的心怎樣給你？”嚴心如盯著他說：“你閉上眼睛！”楊正道看了看她，如言閉上眼睛。“不要！”夜空中傳來一聲悲慘的叫聲，這聲音是那麼的熟悉。一陣陰風傳來，楊正道隻覺得胸口一疼，突然間裏麵空了一樣。他睜開眼睛，隻見胸口開了一道口子，他朝嚴心如看去，刹那間他臉色蒼白。嚴心如變了，她的頭上突然長出兩個角，楊正道好像在書上看過，那是龍角。她手中托著一口赤紅的心，那顆心還在一張一噏地搏動著。夜色裏，一道影子急速朝他追來。他轉過身去，隻見一個身穿白衣的嚴心如顯現在他眼前，他呆住了。那白衣嚴心如淚如雨下，盯著他哭喊：“心如哥哥！你為什麼那麼傻啊？”楊正道說不出話來，他死死地盯著嚴心如，忽然他笑了，說：“我終於見到你最後一麵了！”紅衣裳嚴心如看著白衣嚴心如，不屑地說：“幹嘛要死要活的，他死了，你們不正好可以在一起嗎？”白衣嚴心如瞪著她，說：“我真後悔把身體給了你！”紅衣裳嚴心如哈哈一笑，說：“要不是我都江堰龍三公主把你從鬼差手裏救出來，你現在已經是鬼王的小妾了。”就在都江堰龍三公主哈哈大笑的時候，她手中的人心突然朝空中飛去。龍三公主大驚失色，怒斥：“是誰？”“哈哈，你不是知道本王麼？”空中傳來一陣獰笑。龍三公主臉色大變，出言試問：“是鬼王大人？”“不錯，正是本王！”天空中顯出一個龐大的身影，除了頭發、胡須是白的，全身烏黑一片，滿臉胡須如掃把一樣，兩顆長長的獠牙就像豬八戒的九齒釘鈀。他抓住楊正道的心，臉上不禁流出得意的笑容。龍三公主大怒，喝道：“把心還我！”突然化作一條龍，朝鬼王騰去。鬼王獰笑一聲，隱了身去。龍三公主飛上天空，滿天尋找。白衣嚴心如撲到楊正道懷裏，哭著，淚水沾濕他衣衫。楊正道摟住她，右手撫摸著她的秀發，隻覺得她的身子很輕很輕，她的頭發很軟很軟。嚴心如突然離開他的懷抱，牽著他的手，飛了起來。楊正道任她拉著，問：“你要帶我去哪？”嚴心如笑了笑，說：“剛才你說過，上窮碧落下黃泉，此生此世隻愛我一個。你的心沒了，將不久於人世，我要讓你在死之前實踐你的諾言！”楊正道微微一笑，生前陪著心愛的人上天入地一回，也算是意足了。嚴心如拉著他來到銀河，看著漫天星辰，說：“你看這裏美不美？”楊正道頷首點頭，說：“很美！美得我想摘下一顆鑲在你頭上，讓你做一朵永恒的曼珠沙華。”嚴心如幸福地笑了笑，依偎在他肩上，說：“我們就在這裏靜靜地待一天，明天我再帶你去看黃泉。”說著，對著他胸口吹一口氣。楊正道隻覺得胸口很癢，很舒服，漸漸地他沉睡了過去。等他醒來，隻見眼前氤氳繚繞，不遠處一條金黃的瀑布飛流而下，嚴心如見他醒來，咯咯一笑，說：“美不美？”楊正道頷首點頭，說：“很美！不過沒我的心如美！”嚴心如捂著嘴，笑著說：“哪有你用我跟黃泉比美的？”嘴上雖如此說，但心裏高興。忽而一陣悲傷，說：“我要是黃泉就好了，可以洗盡人間的汙垢！”楊正道身子一震，不知她為什麼講這話？驚疑地看著她，看著她那雙忽閃忽閃的眼睛，隻覺得她的眼睛後麵藏著正道。忽然，嚴心如拉著他向上升，來到地麵上，人間一片灰暗。嚴心如帶著他走，路上許多行人遊走，但楊正道覺得這些行人就像一個個遊魂，輕飄飄的。來到一座府門前，一對綠色的臉呈現在眼前，楊正道終於明白心如帶他到了什麼地方。那綠臉守門人攔住他們，喝問：“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擅闖鬼王府？”嚴心如拿出一疊冥錢，笑對著綠臉人說：“請鬼大哥通傳一聲，就說嚴心如要見鬼王。”綠臉人接過冥錢，轉身入內通報去了。楊正道皺起眉頭，問她：“我們來鬼王府做什麼？”嚴心如看了看他，拉著他手，說：“我不要一個沒有心的正道哥哥！”說著化成一陣風，飄進了鬼王府。楊正道追著風，跑了進去。他跌跌撞撞地來到了鬼王大殿，見到一個骷髏的嘴中含放著一顆赤紅的心，那顆心還在一搏一搏地跳著。突然間他覺得雙眼濕潤，好像有眼淚流了出來。“你既然來了，已經是羊入虎口，沒有了價碼。”大殿內響著鬼王的聲音。“你不要逼我，你不把心還給正道哥哥，我就算化作聻也不會嫁給你！”嚴心如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著。（注：聻是鬼死之後的鬼，《聊齋》裏麵有。）楊正道看不到他二人，四處張望，不停地叫喊：“心如……心如，你在哪？你出來見我啊？”大殿內突然沉寂起來。“好！這人心本王研究了一天也沒研究透，你既然願意嫁給本王做妾，本王就把心還給這小子。”鬼王突然出言打破了沉寂。話一說完，骷髏裏的心飛向空中，突然顯出一個白色衣衫的女子，正是嚴心如。嚴心如雙手托著心，盈盈走到楊正道麵前，說：“正道哥哥，你拿著心回人間去吧！”“不！我不要你嫁給鬼王，我寧願和你做一對鬼夫妻！”楊正道嘶聲叫了起來。嚴心如拉過他的雙手，將心放在他手上，那心還是滾燙的。嚴心如對他說：“你的胸口印著兩個字：正學。如果你要娶我，就不能做鬼夫妻，你要堂堂正正地娶我過門！”說完，隱了身去。楊正道捧著心，隻覺得雙腳無力，跌坐了下來。鬼王大殿內刮起陰風，響起了嗩呐聲。可惜楊正道看不到，他看不到嚴心如，看不到鬼王，是不是老天盲了他雙眼？他閉上了眼睛，端坐了起來，突然上空雷電交加，頃刻間大雨傾盤而下，他眨了眨眼睛，雨水流在他臉上，仿佛是他的淚水。他覺得渾身冰涼，隻有手中的心還有一絲火熱。他緩緩站起身來，想起明天一過，就是三天之期。既然不能看著嚴心如出嫁，那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蜀中的百姓被妖魔屠殺。他邁步向前，帶起一股雷霆之風，憑著正學的記憶，思索回家的道路，走了一夜。他托著心，來到城鎮上，看見萬民跪在那金黃的神劍麵前，祈求著神劍保佑他們。他舉著心，走到神劍麵前，萬民看見他，驚駭得四處逃散，霎那間整個街道靜悄悄一片。他俯下身來，把心放到胸口，伸出左手去拿劍，一碰到劍周身的紅光，他的手指就消失不見了。他隻得縮回手，看來這劍不是他能拔的。他站起身來，朝自家家門走去。來到家門，敲了很久，喊了很久，不見有人出來開門。他一身孤獨，踏著自己也不知道的步伐來到蜀山上。一隻大熊攔住他去路，嘶吼一聲。楊正道記得在廢宅前見過這隻大熊，但如今，他看也不看大熊，徑直前走。大熊張開大嘴就要咬他，突然一聲虎嘯長吟，大熊乖乖閉了嘴。大熊伸出熊掌，對著他使勁一推，他被推得飛了起來，一瞬間到了一個山洞前。山洞前一條巨蛇閃吐著蛇信，說出人語：“蜀山王在洞內等候！”楊正道點了點頭，跟著巨蛇進入山洞。山洞內裏極大，就像一個王宮，九曲十八彎後，來到蜀王魔宮，魔宮正中央一隻龐然大虎，學著人類的樣子坐在一把太師椅上。見到楊正道到來，大虎立著後腳走路，虎口哈哈大笑，說：“貴客臨門，本大王招待不周！”楊正道伸出右手，插入胸口，取出那顆赤紅的心，開門見山地問：“不知大王要的正道之心，是不是這顆心？”蜀山王嘴角流出虎涎，一雙眼睛閃亮地盯著楊正道手中的心，頻頻點頭，說：“對對對！就是這顆。”楊正道說：“我把心交給大王，希望大王從此以後不要傷害蜀中的百姓！”蜀山王哈哈一笑，說：“本大王怎麼會去傷害無辜百姓呢？”楊正道說：“希望大王一言九鼎！”說著，放下心轉身就要離去。突然蜀山王張開大嘴，一口把他吞入腹中。楊正道在虎王的喉嚨裏往下滑，一股惡臭襲來，熏得他張口嘔吐。慢慢下滑，惡臭越來越濃，他實在是沉不住了，靈魂脫離了軀殼，被臭氣一衝，直往上飄。突見嘴巴大張，一顆心快速的朝他衝來，原來是虎王要吃他那顆心。他嚇了一跳，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抱住入了虎口的心往嘴外衝去。他來到嘴外，突然發現已經出了山洞外，洞外聚集了東廠廠衛，圍在韓千戶身旁擺開陣勢。天上一隻青龍飛騰著，張著牙，舞著爪。虎王怒瞪著他，大吼一聲，地動山搖。韓千戶大喝一聲，“魔頭，你休得猖狂，正道之心不是你的！”一聲令下，東廠廠衛向大熊、巨蛇撲去。大虎蜀山王大怒，說：“你跑到本大王的地盤來撒野，是誰猖狂？”上空青龍長嘯一聲，衝了下來，朝著楊正道的魂魄撲來。“不要！”鬼影一閃，一身紅妝的嚴心如拉著楊正道的魂魄就跑。他這一跑，青龍、韓千戶、蜀山王均追了來。“臭丫頭，竟敢欺騙本王！”天空中轟隆地響起了鬼王的怒罵聲。一個巨大的獠牙鬼頭顯現在空中。楊正道甩開嚴心如的手，轉過身來，雙目直視著這群人、鬼、龍、怪，舉起手中的心，大喝地問：“你們一個個心存不善，不顧平民百姓死活，要這正道之心做什麼！”“因為這顆心可以指使雷公電母，可以長生不老。”蜀山王開口說出了答案。突聞得天地間一聲雷鳴，“轟”地一聲，一道閃電擊在蜀山山頂。“哈哈……”楊正道狂笑了起來，說：“心在我手上，怎麼沒見雷公電母下來受命？”一言問得群魔啞口無言。“黃口小兒，竟敢瞧不起正道之心，我等不受命，是因為沒有接到天地正氣。”天空中響起洪亮的聲音。“什麼是天地正氣？”楊正道巨聲問。“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空中那宏亮的聲音在天地間回響。楊正道將正道之心一摔，說：“既然天地不管，又何來正氣！”那顆心被他一摔，摔得稀巴爛。他不再理會那群驚呆了的魔頭，拉著嚴心如往山下跑。到了山下，楊正道看著嚴心如，說：“心如！我不再是人，我也無法堂堂正正地娶你過門，如今我也是鬼，你可願嫁我？”嚴心如低下頭去，羞澀地說：“其實我一直在等你這句話！”楊正道一把將她抱在懷裏，說：“如今你就是我的妻子！”“她已是鬼王之妾，不可嫁你為妻！”天上響來一聲霹靂。一道雷電擊來，擊在嚴心如頭上。“啊！正道哥哥……”嚴心如的鬼影在他的懷中漸漸地散去。懷中的倩女漸漸地消失，楊正道大腦一片空白，心中沒有喜，沒有悲，眼淚流不出來，他隻有氣，氣憤老天為何要這樣對待心如？人都死了，做鬼也不得善終。他怒發衝冠，一手指天，想罵罵不出來。突然天地間一聲長嘯，一道紅光直衝雲霄，紅光中一柄金黃的劍冉冉升起。楊正道哈哈長笑，鬼身一縱，躍入紅光中，胸口印著“正學”，胸中一顆正道之心，一股正氣從丹田升起，直衝玉頂。他大喝一聲，說：“你要是覺得天道不公，就喊一聲正道，我必為你斬妖除魔。”他的話直在天地間來回震蕩。“我！”一個聲音從一個無人山穀裏喊來。楊正道持劍飛了過去，落在那人麵前，那人滿臉胡須，一身破舊衣服，看來在這裏住了很久。楊正道問：“你是誰？有何不公？”那人說：“我以仁心治國，為何當不得皇帝？”楊正道想起老儒生的話，問他：“你是建文帝？”那人點了點頭。楊正道說：“好！我帶你去見當今聖上，幫你問個明白？”說著，拽著建文帝飛起，一瞬間到了皇宮大殿。皇帝老兒正在龍椅上打瞌睡，突然麵前出現兩個人，嚇了一跳。建文帝看著他說：“四叔，你不認得允文了？”皇帝老兒定睛細看，更是惶惶，問他：“你是來奪回皇位的？”建文帝搖了搖頭，說：“侄兒隻是想請教一下。”接著把問題說了出來。皇帝老兒沉吟了一會，坐直身子，說：“夫大道不稱，大辯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廉，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辯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圓而幾向方矣！此乃我們皇家治國之要素。”建文帝無語，對楊正道說：“天道對我們皇家沒有不公，隻是對百姓不公而已。”楊正道說：“既然如此，我就送你回去。”建文帝點了點頭，楊正道挾著他飛回山穀。回到山穀，建文帝看著他忽又飛走，歎息地說：“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他飛到蜀山山頂，睥睨天下，舉起正氣之劍，劍氣縱橫，驚得山中怪物嘶叫連連。蜀山王大喝一聲，趨了上來，一隻巨熊打頭陣，楊正道一劍削去，紅光一閃，一顆巨大的頭顱滾落下來。蜀山王見狀轉身欲跑，楊正道金劍一揮，將他劈開兩半。他殺了蜀山王後，來到了那座高大的府邸，韓千戶指令著東廠廠衛圍攻過來。隻是他如今是鬼，身法鬼魅，一縱躍到韓千戶麵前，一劍刺去，洞穿他心窩。楊正道仰天一嘯，衝天而起，落在鬼王宮前。無數骷髏襲來，他大喝一聲，說：“天地有正氣，人間有正道。”一劍揮出，地麵裂開，整個鬼王宮陷了下去。鬼王衝了上來，憤怒地說：“你為何把我的宮殿埋到地下去？”楊正道擎著劍，說：“再不下去，我把你的鬼頭砍了！”鬼王看著那纏繞在正氣之劍上的紅光，不敢言語，乖順地下到地下。楊正道轉過身來，驀然見到嚴心如怔怔地站在遠處遙看著自己，他想走過去抱住她。突然間她化作一條青龍，躍入水中，他呆住了。良久，仰望著青天，青天轟隆一聲雷響，接著啪啦一下閃電。他哈哈一笑，大喝一聲，長嘯了起來，“你要是覺得天道不公，就喊一聲正道，我必為你斬妖除魔！”突然，化作一道彩虹，掛在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