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忽視了——我的頭，直到我把眼神依依不舍地從婚紗上移開，看向坐在“觀眾席”的3個人——3副用言語無法形容的麵部表情和無奈中略帶同情的眼神。我似乎都能聽到他們的心聲：“趕緊脫了吧……”我驚慌地轉頭看向鏡子，美麗的潔白的婚紗上麵——袒露著一截黃黑色的胸膛！往上，更黑的脖子上有幾道深深的烏龜紋，和顏色相近的兩隻皮包骨的胳膊一起，把胸膛圍成長方形。往上，曬得黝黑的一張臉，上麵泛著點點油光，有斑，也有痘。劉海兒呈鳥窩狀緊緊貼在腦門兒上。再往上，幾縷不聽話的頭發，自以為飄逸地從各個方向支棱出來，一坨發髻頂在頭上，屎黃色的頭花斷了一綹耷拉下來，跟散出來的頭發相互糾纏著……
我頓時呆在原地，過分鮮明的對比，把我本人襯得肮髒又猥瑣，“自慚形穢”這4個字絕對是小詞大用。為什麼啊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不能把俺的頭換成奧黛麗赫本的頭？我悻悻地快速而又不情願地脫下了這件婚紗。店員安慰道：“沒化妝穿婚紗效果都不是很好，不過這婚紗好適合你啊，穿上多漂亮……漂亮……”我謝謝你，雖然知道這是你為生意說的違心話。
走出這家店，我們去好倫哥吃自助餐。我在那裏啃了很多很多烤雞翅膀，以彌補心靈受到的創傷。
第二天繼續奮戰虎丘，我特意把脖子和臉上都抹了厚厚的一層防曬霜和粉底的混合物，再不敢紮頂在頭上的牛屎髻。看到魚尾婚紗時，先拿過來比量一下，確定對比度不是太過明顯後再往身上套。雖然再沒出現想換腦袋的場景，但老羅撥浪鼓似的頭讓我漸漸喪失信心。難道我確實沒有穿魚尾婚紗的資質？多年來自己描繪的S型線條、空靈的身姿，難道注定是一場遊戲一場夢？但失落歸失落，婚紗還是要買的。我帶著夢想破碎的沮喪和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勉為其難地也試了試A版的樣式。
我穿上一件V領設計的婚紗，緞麵料子，淺杏色，兩邊肩膀的螺紋花一直延續到腰間，彙聚成腰帶狀，長條形的串珠從這裏開始整齊排布，往下自然延伸，從胯部開始，裙擺成A字形散落，尾部沒有絲毫收斂，隨意地發散出去，形成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拖尾。裙身看似沒什麼規則地繡著花。
從試衣間走出時，老羅的死魚眼閃爍了起來。我怯怯地問：“這件怎麼樣？”他答：“你好看！”我瞬間明白，這就是我在找的婚紗——看著老羅的眼神，我意識到，什麼抹胸、魚尾，什麼華麗、性感，統統都沒有意義。我如此糾結於樣式，如此用心地挑選，如此緊張穿上後的效果，其實隻是為了他這一句“你好看”。因為，我的婚紗是為他而穿，我的婚紗當然由他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