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到,這也許是它們最後一次在大馬路上行駛。我的鼻子一陣陣地發酸,開始不停地深呼吸,以免眼淚掉下來;一路上不停說話的老羅,不知從何時起也開始沉默不語。這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
一條寬闊的高架路引領我們進入城中心,正對著即將落山的太陽,慘淡而昏黃。林立的高樓在我們眼裏仿佛籠罩在一層薄紗之中,恍惚而陰鬱,正如我倆此刻的心情。第一次對行程的縮短產生恐懼,第一次希望這一天永遠不要結束。捏緊車閘,不願加速:輪兒啊輪兒,你慢慢轉,我還想騎著你一直這樣走啊走……
最終,還是到了賓館。本應熟練地解開繩子,卻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綁在最上麵的盆,這將是它最後一次出現在自行車後架上;每天裝上又卸下的行李,這回是最後一次以如此完整的狀態拆卸它們了吧;模糊了的視線幾乎無法對上鎖眼,是了,這大概也是最後一次把他倆並排鎖在一起了吧。叫苦不迭的這段日子,辛勞占據了大部分的時間,帶給我們的卻是無盡的歡樂、身心肆意的放鬆和隻屬於我們倆的幸福。夢醒時分,那無盡的空洞和虛無讓我們幾乎難以承受。
關上門的刹那,我再也無法控製,與老羅抱頭痛哭了一場。開始一種新的生活很難,沒想到,結束一種舊的生活更加傷感。突然想到《荒島餘生》中,湯姆漢克斯曆盡艱辛乘著竹筏衝出大浪,漸漸遠離獨自生存了4年的小島時,那糾結與無奈的眼神,當自製的朋友“威爾遜”不慎掉入水中漂遠時,那聲嘶力竭的叫喊和痛徹心扉的嚎哭。雖然與他不同,我們結束的是一段夢幻般的幸福,但此刻,卻也體會著那難以描述的複雜。
當晚,我倆把計劃要扔掉的東西擺了一地:6條布滿補丁的車胎、4隻“褐”色的白護膝、一雙“黑”色的白手套、盆……然後盯著它們發呆。若不是這些傷痕累累的車胎,我們指不定被撂在哪座荒山野嶺;看著一塊塊平整的補丁,老羅頂著烈日蹲在路旁修車的情景曆曆在目;若不是這些6元錢一對的護膝,我倆的膝蓋鐵定堅持不了那麼久;若不是這雙開了線的手套,我的手經陽光暴曬車把磨損,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還有這個為了捆綁方便被烙了8個洞的盆,洗衣服、泡腳、修車、擋雨都少不了它……躊躇許久,我們用相機記下了它們最後的影像,疊整齊用幹淨的袋子裝好,算是最後的告別;隻是那盆,雖然已經裂了個大口子,卻實在狠不下心就此扔掉,於是我們捧著它去了黃果樹、龍洞,最後又捧回了雲南。
第二天,我們推車到火車站辦理托運,腦子裏走馬燈般閃著幾個月來經曆的種種情景,視線變得模糊:它們馳騁的形象,停靠的形象,曾經嶄新的形象,如今泥濘的形象,以及此刻被推進倉庫的刹那的景象重疊著融合,定格在跟我們告別的這一刻。那一刻,眼淚再次奪眶而出,送走老朋友,宣告我們的旅途接近尾聲,生命中重要的5個月,是裏程碑也是烙印——屬於“紅巧兒”和“藍靛殼”,更屬於老羅和我的萬裏行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