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大陸,分屬五州,其東,為東靈州。
東靈州,因山色瑰麗而謂之“東靈”,州內萬千群山交相掩映,深山大澤,名勝古跡多不勝數,又有珍禽異獸,飛瀑奇岩多如牛毛,景色奇幽險峻,天下聞名。
東靈州地廣人稀,東靈人口十之八九聚於州城朝陽。
朝陽城,一州重城,西臨中土,南北通達,扼東靈咽喉,乃東靈貿易往來之地。
眼下時值深秋,正是一年之中貿易往來最為繁華之際,但朝陽城內,卻是一片狼藉,蕭瑟不堪。
半個月前,整個東靈州爆發了數百年從未有過的天災地震,地陷山搖之下,大地滿目瘡痍。其後洪水肆虐,前後不過短短數日,毒害卻駭人聽聞,朝陽城地勢低窪,更是首當其衝,城內百姓死傷無數,哀鴻遍野,勞作整年的農作收成也都付諸流水。
時至今日,朝陽城內幾乎人人披麻戴孝,人們依舊沉浸在悲痛中深深難以自拔。
但生活總要繼續。
這日臨晨,天色昏暗陰霾,深秋的風帶了幾絲涼意,吹過朝陽城的斷壁殘桓,無人打掃的黃紙冥錢隨風四散,隱隱還夾雜著哽咽哭聲。
一輛牛車街上緩行,車上堆放了幾具無人收斂的屍體,趕車的老人看去年逾古稀,麵色淒然,一邊驅車慢行,一邊往街角偏僻處打量,渾濁的眼珠帶著不為人知的滄桑。
車子漸行漸遠,慢慢駛向了城東。
城東不似城中人口稠密,此處緊靠群山,人煙稀少,但也有著幾十戶人口居住在此,多是獵戶藥農出身。
“籲……”
一處坍塌的房屋前,老人拽緊了手中韁繩,牛車緩緩停了下來,老人下了車,借著昏暗晨光,往雜亂不堪的屋中細細看了幾眼,踩著滿地的碎石斷木,小心翼翼走了進去。
四下打量一周,隻見這是一間不大的民房,四壁坍塌,從狼藉中依稀可見的雜物看出,並不是富貴之家。
而在老人身前,一個青年男子奇形怪狀躺在地上,早已氣絕多時,從肮髒麵容看去,依稀可辨不過二十來歲,正是大好年華。坍塌而下的梁木碎石,將青年兩條腿埋了進去,蠅蟲亂飛,眷戀不去,周圍的碎石泥土呈幹涸的灰褐色,隱隱有些可怖。
大災之下,禍及蒼生,這般景象,隻今日一早,老人便見過不知多少次。
但每見一次仍是忍不住的為之心酸。
此時依舊未曾入殮的屍體,多半便是親人多數死絕了。
這世道,當真艱難啊!
“哎……”
老人幽幽一歎,強忍住悲傷,再不多做打量,彎下身子,將青年身上雜物一一挪開,背起青年,小心走到牛車旁,將那青年放在了車上。
深秋的涼風似乎又冷了幾分,遠方山中不知名的鳥兒,悲聲鳴叫著,帶了幾分淒涼。
老人坐在車上並未急著離開,而是在車側解下一個酒袋,仰頭猛灌了一口。
酒入人腸,卻似能解盡千愁。
連著喝了幾口,老人滿意的咂了咂嘴,將酒袋係了回去,正要離去,不經意間回頭向那坍塌的屋子又看了一眼。
忽地一怔,隻見牆角處,一塊碩大的門板立在那裏,上方倚著斷牆,呈三角狀支起一片空間。
老人心中一動,再次下車,走了過去。
來到近前,老人探頭向門板下方看去,卻是一片黑暗,隻隱隱看著有些奇怪的輪廓。
小心將門板往外移開,這才看清,隻見門板下麵靠著斷牆倚坐著兩個小童,一男一女,衣衫單薄,看上去都在十來歲左右,小臉上滿是塵土,衣衫襤褸,雙目緊閉,一動不動,對老人弄出的動靜渾然不覺。
老人麵色悲戚,搖了搖頭,這麼小的年紀,正該嬉戲打鬧的時刻,眼下卻……可憐啊……
剛剛平複的情緒,又再次溢了出來,心中一酸,不忍再看,偏過了頭,蹲下身子向那男童抱去。
入手處,卻是涼如鐵,寒如冰。
老人心中一悲,幾乎就要落下淚來,深深吸了口氣,手上用力,正待起身。
“呀!老爺爺,你作什麼?”
忽的,一聲驚呼,帶了幾分稚氣,自身前傳來。
老人心中駭然一震,片刻之間,心中電光火石掠過的,卻是往日城中村民閑談時的種種怪聞,下意識的跳了起來,連退幾步,雙目緊閉,手舞足蹈,口中念道:“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快顯靈……”
其實到了他這個歲數,生死早已看破,隻是人們對於未知神秘之事從來都是恐懼,更何況傳聞總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