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我的王我的天下(三)(2 / 3)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如在蟒蛇的窩裏等待被吞噬。

蘇絕黎忽然動了,大袖中利劍刺出,直指麵前那個鮫人的額心!蛇彈射出去撲咬敵人的速度比得上人類中最快的劍手,鮫人的反應便如一條巨蛇,完全看不清他的動作,他輕易地偏頭閃過了蘇絕黎的劍。蘇絕黎臉上閃過一絲陰森的笑,廣袖震動,劍上的鎖鏈纏住了鮫人的脖子。在這個身長十尺的魁梧武士來得及反應之前,蘇絕黎猛地抽回鎖鏈,鮫人正欲前撲,瞬間就把鎖鏈帶到了蘇絕黎麵前。在他來得及舉起骨刀的時候,蘇絕黎另一隻袖子中探出長叉鉞,劈入了鮫人的額頭中央!

而船首的那邊,龍麝吹滅了澹台之燈。

鮫人武士們努力嗅著龍麝身上帶著某種熟悉的氣息。眼前這個籠罩在詭異甲胄中的女人一點都不像個鮫人,但她卻帶有鮫人的氣息,如同幹燥的海苔,這是她身上沉香所不能掩蓋的。他們的注意力全在龍麝的身上,忽略了周圍那些螢火蟲般的光亮,沒有澹台的壓製之後,草覆們驟然興奮起來。

鮫人武士們終於決定要除掉眼前之敵時,龍麝忽然消失了,草覆鑽入了鮫人武士們的鱗片中,片刻之後,燃燒著的鮫人武士翻滾在甲板上,露出白色的腹部。

龍麝閃避到草覆群之外,向著新一輪降下的鮫人武士們射出了短刃。

商博良跑到十二重樓之下,已經氣喘籲籲。尨鱦們巨大的身體從山坡上往下滑動的時候簡直就如山洪般,它們重達千斤的身軀糾纏在一起把樹木推倒,滿山坡都是鱗片的反光和它們長著黑紋的白腹,好在上坡對這些巨型海蛇來說非常艱難,它們必須蠕動著靠身體把彼此往上堆。這樣商博良才能把它們甩掉。

十二重樓燈火通明,錦帳中鼓樂聲聲,這座山坡用作幕天席地的大屋,正在開一場空前絕後的盛宴。商博良看傻眼,他明白瀛縣這些奢華盛宴之首的蛛巢之宴必然超越八品皇鼎等等名目,卻沒有料到竟能奢靡到這個地步。

“有人麼?”他聲嘶力竭的大吼,“尨鱦!尨鱦群在島那邊登岸了!”

無人應答,隻有嫋嫋的樂聲和女孩們略帶輕佻的笑聲被山風帶來,空靈如幻境。

商博良有點不解,尨鱦來襲,這不該是十二重樓紛紛震動,琉璃碗被逃命的人打碎,女人們哭泣,撲到的火燭點燃了紗幕這般景象麼?這些人居然照舊歌舞升平。

或許是山風把自己的聲音帶往了另一個方向,導致山上的人聽不清自己說話。他深吸一口氣,沿著山路石階繼續往上狂奔。

片刻他就聽見了拍打小鼓的聲音,女孩們淺吟低唱的聲音就隔著一叢竹林。他心裏一喜,從竹林中的小道鑽了過去,對著溫暖的篝火大喊,“快走!尨鱦來襲!”

圍坐在篝火邊的男男女女都抬頭看他,眸子中帶著濃鬱的春情和酒意,一點不帶慌張,個個笑意盈盈。

八個素裙的少女,酒淋濕了她們的頭發和裙子,她們美好的肌膚在白裙下若隱若現,水手們親吻著她們的麵頰,旁邊傾翻了酒壺。演奏音樂的不是人,而是篝火旁的漏壺,這精巧的玩意兒可以模仿幾十種樂器的聲音。

商博良嗅了嗅,立刻明白,那是龍子燒,這島上最烈的酒。它不僅僅是醇厚,還混合了龍魚的膽,浸泡著種種海味,有著細細的催情效果,甚至讓人如陷夢境中。

這甚至不能稱作一種酒了,而是一種藥。有一晚上蓮迦拿來了龍子燒,逼著商博良和她對飲,最後商博良醉的不省人事。

“第一次喝這種酒的人,沒有不醉的!”商博良還記得蓮迦說。

他忽然明白了這場盛宴的真正用意,除了這樣的烈酒,還有什麼能讓整個島上的人都失去意識呢?

“快走!”商博良抓住一個水手的肩膀,用力搖晃。

“這裏已經沒有你的位子啦,商先生,”沉醉中的水手遙遙指著山上,“上麵還有別的筵席正開著呢,你多走幾步,還能看見更漂亮的女人。”

“據說在瀛天神宮才是最美的女人哦!”旁邊另一名水手眯著眼睛,“可要舍棄那麼多漂亮女人一直爬到山頂去……”

商博良心裏一涼,瀛天神宮那裏坐鎮的是蓮迦,而那裏必然是最先被尨鱦群淹沒。

他調頭往山上奔去。

在一處流泉邊,他看見了醉倒在那裏的蝦爬子,他懷裏摟著酣睡的少女,少女臉頰發燒般地紅熱。其他水手更加不堪,醉中他們想跳進溫熱的湯泉沐浴,試圖解酒,但酒加速了酒勁和藥力,他們和他們拉著的姑娘隻剩下殘存的意識了。商博良試了一下水溫,熱得發燙,不久之前這些人跳進湯泉中的時候,它還是溫暖的,但是水溫迅速升高,瀛縣下麵的岩漿大概已經開始奔湧了。商博良把他們從湯泉裏拉出來放在旁邊的席子上,卻找不到涼水來給他們降溫。

還清醒的是侍酒的少女,她因為是負責為大家倒酒,自己喝的並不多。但龍子燒的酒勁已經表現出來了,她婉轉地仰臥在席子上,拉開領口露出霜雪般的胸口,唱著輕柔的曲子。她幻覺中大約是在炎熱的夏夜,她躺在冰涼的竹席上,她昏昏欲睡,將做一場好夢。商博良仰望天空,天空已經黑不見月了,山頂方向隱約有細微的火星飄上天空。

他抱起侍酒的少女,用衣袖蘸水擦拭她的額頭,“醒醒!醒醒!”

他眼前是仿佛無限延伸的錦障,這蛛巢之宴根本就是個迷宮,從這裏開始分出岔道,沿著山路行走很快就會疲倦。初入席的人都會想爬到山頂去找那最美麗的女孩,但是當他們克製著婉拒一處處少女的邀請,最後卻誤入岔道,他們就會懊悔於當剛才那個讓他們動過心的少女捧上一杯美酒的時候,他們怎麼就沒有坐下來,卻要耗費難得的春宵在這裏走迷宮,於是走來走去又轉回原地之後,他們就會放棄了對瀛天神宮中絕世之美的向往,坐下來享受醇酒美人。

便如人類的欲望,少年時總想攀上最高的巔峰,卻總會疲憊,受不得俗世的誘惑,慢慢地雄心被磨礪,在對女人的****和對愜意的向往中了卻一生。

而最美的東西,因為太遠,就隻能在絕高處默默地等待。

陰離貞最愛看到的,大約就是人類的弱點。他在這座島上雲集天下的誘惑,設這大宴,便是嘲諷人的本性。嘲諷之後……便令他們去死!

侍酒少女睜開朦朧的眼睛,看見了商博良,嚶嚀一笑,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好似夏夜醒來發現情郎正在偷窺自己的容顏,不勝嬌羞。

“上山的路怎麼走?蓮迦在山上麼?”商博良急的滿頭是汗。

“我就不告訴你……我偏不告訴你……猜對了我的謎語我才告訴你。”酣睡的女孩扭動著白玉般的雙肩,貼在他胸前撒嬌。

商博良哭笑不得,忽然腦海中浮出一句古詩曰,“閑來無事發嬌嗔。”這嬌嗔雖是好物,架不住她閑來沒事說來就來啊!

他把少女放下,拔出了長刀,揮手斬開了背後的錦障。其實想走到巔峰,最好便是走跟別人不同的路,隻是天下人很少能越路而出。他深深吸氣,在沒有路的山坡上疾行,身邊都是姹紫嫣紅的錦障,斷續的歌聲,濃鬱的酒香,甚至男男女女的呻吟。在這個夜晚,男人可以隨意得到女人,女人也可以隨意邀約男人,****不禁。他們在錦障後歡娛的身影被燈光投射得很朦朧,卻不是香豔,仿佛地獄百態。

所有人都陷入了陰離貞設下的局中,好像做著同一場大夢。他們瘋魔了,恣意尋歡,無法喚醒。人便是這樣脆弱的東西,給他們足夠的歡樂,他們便失去了防範,如得到玩具的嬰兒般脆弱。

商博良忽然駐足回望這座燈火通明的山,眼睛中有著隱約的悲意。

可陰離貞在做什麼?商博良忽然想到,在所有人都已經醉倒的時候,陰離貞應該已經登上影流號離開。但遠處的瀛天神宮屋頂上,隱約飄拂著八百尺的黑裙。

蓮迦還在那裏,他沒有帶蓮迦走?

藤姬手握刃長八寸的短刀,緊緊地貼著陰離貞的喉嚨。

她被陰離貞抱過去坐在腿上,陰離貞的雙手還肆意地伸進她的衣襟裏,正以玩弄她來嘲弄牟中流。這時候以陰離貞之能都無法躲過藤姬這樣一個弱女子的刀鋒。

陰離貞眼中滿是震驚。

牟中流默默地飲了一杯茶,對陰離貞微笑,“其實我並不真的介意你想怎麼搶走影流號,因為影流號上有一個人,他是你的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