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3 / 3)

“都磨碎了,那還會活著?”

“不信了是吧?”祁烈斜眼瞟了他一眼,“這裏可是雲州,別的地方不可能的事,這裏都可能。你連蠱都不信,屍鬼的事情更沒聽說過吧?”

“老祁,不要瞎扯,”一個沙啞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帶著靜靜的威壓,“跑這條道的你也算個老人,嘴上把不住風,就知道嚇兄弟們。”

年輕人抬起頭,看見篝火那邊一條精悍的漢子正把冷冷的目光投過來。那是馬幫的大頭目彭黎,從那張黝黑的臉上看不出他的年紀,不過彪悍的身材和滿手的刀繭卻隱隱訴說著他不凡的閱曆。彭黎以一根青布帶勒在腰間,束住身上的牛皮軟甲,腰帶上掛了一柄形狀詭異的刀。篝火照得他一張臉色陰晴不定,刮光了絡腮胡子的下巴上泛著一層森森然的青光。

“都是道上的閑話,說說怕什麼,敢來雲荒的,兄弟們有這個膽子,”祁烈陪著笑點頭,而後轉去問那邊彈琴的小夥子,“是不是,小黑?”

祁烈有些怕彭黎,誰都看得出來。奇怪的是彭黎卻是第一次跑雲荒的,為此他才雇了祁烈這張活地圖。彭黎在行商這行裏很有名,可是他以前是做什麼買賣的,卻沒幾個人說得清楚。

小黑嘿嘿笑笑,沒心思攙合進去討不是。琴聲止息,一時間雨滴的聲音越發的明顯,嘩嘩嘩嘩的,仿佛永無止境。

“早點睡,明天夜裏要到黑澤,還有三十多裏路,”彭黎低低地說了一聲,上去給篝火填了幾塊柴,濕潤的木柴在火堆裏劈裏啪啦地爆響,一叢叢火星騰了起來。出門在外這是常識,夜裏篝火不息,蟲蛇也就不敢逼近。

祁烈和年輕人共用一頂雨蓬,兩個人摸摸索索地躺下。祁烈憋了一口煙,這才戀戀不舍地吐了出去。身旁的年輕人靜悄悄的,似乎他腦袋一落到枕頭上,就睡著了。祁烈益發地喜歡起這個年輕人來,他身上煙味最重,很少有人對此不露半點反感。

“說到底,你到底為什麼來雲州啊?”祁烈低聲問。

年輕人靜了一會兒,轉過頭來,祁烈微微愣了一下,發現他根本不曾睡著,那雙眼睛很亮,卻不逼人,像是水中的月光。

“聽說一直往西往北,就會到雷州,雷州最北的地方是一個叫雷號山的陸角一直伸到海裏,天晴的時候往北看會看見殤州的海岸。”

“這個倒是,天涯海角嘛,雷號山就是海角了,不過能不能看見殤州我可不知道,那個鬼地方要穿過毒龍沼才能到。什麼毒龍沼,沒屁的龍,蛇倒是有無數,除了本地人,沒人過得去。你想去哪兒?”

年輕人認真地點了點頭:“我記得溫夢城寫過一首詩,說‘此心今已寄雲嶠,來世相約海角頭’,世人都說,海角就在雷號山,我想去看看。”

祁烈“唏”了一聲:“都是文人瞎扯,那個什麼溫夢城自己去過雷號山麼?都是編來騙騙小女人的,沒誰真的能到。你去了海角,還要去天涯麼?寧州幻城崖,更是要命的地方。”

“寧州幻城崖,”年輕人輕輕地笑,“真的是個很美的地方,你若不是真的去過,不會明白的,即使死前可以看一眼,都可以瞑目了。”

祁烈瞪大眼睛狠狠地打量了他兩眼:“你還真的去過?”

“去過,”年輕人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所以我就剩一個願望,就是去海角看看……”

“還沒問你叫什麼呢。”

“商博良。”

整個營地在黑夜中沉寂起來。遠處的樹上,手腕粗的巨蟒靜若雕塑般窺伺的片刻,悄無聲息地滑走。好像是遠處有什麼動物跑過灌木叢,驚起睡著的鳥兒,在半空中盤旋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