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衣著怪誕的理發師所使用的是最原始的理發工具,就一把剪刀,跟一把梳子。
現在的理發店至少有一半是自助式的,就跟以前的電話亭一樣,任何一個繁華的街道都有,人隻要坐在一個椅子上,把頭伸進一個很大的罩子裏,付款選擇一種發型後,理發機器人就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把顧客的頭發理好,再做潔淨處理,最後吹幹。
真理從小到大頭發都是這麼理的,不光方便,而且省錢。人工理一次頭發趕上機器理三次的價格了。人工理發價格雖貴,也不是沒人去,基本上是女人和成功人士。女人的頭發要保養,成功人士追求的是純天然的品味。這個理發師運剪如飛,一看就是名師。
“收工。”理發師剪完最後一刀,很麻利地替他梳頭,然後用軟毛刷掃掉了發茬。
真理睜開眼睛看著鏡子的裏麵一眼,摸了摸自己的頭頂,這頭發剪的,簡直太到位了,這絕不是機器能剪出的效果。
真理這時已明白嚴勵說他儀表不整是什麼意思,就是因為他的儀表像成年人多一些,過於追求男人氣度,反倒不像單純的高中生,所以特地找了個手藝高超的理發師把他打回原形,給他剪了一個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鍋蓋頭。
“剪成這樣還擋不住你的氣場,我也沒辦法了。”理發師從上衣兜裏拿出一張名片,放在了真理的麵前,“這樣吧,以後找我剪頭,都免費。帶朋友一起,打五折。”
“謝謝。”真理收下名片,他覺得自己怎麼也不大可能用到,所以也未放在心上。
從化妝室出來後,真理看到小禮堂的燈光已經開到最亮了,那種千瓦級別的燈照在身上都覺得發燙,小禮堂的前幾排坐滿了人,都在擺弄著無線話筒和攝像機。
在台下眾人的注視下,真理走到了插滿話筒的演講台前停下,學著電視裏的發言人掃視了一圈,“記者同誌,你們好,我是金星計劃高級中學高三(1)班的學生真理,作為一名畢業班的學生我很榮幸受到媒體的關注,我和我的母校謝謝你們的造訪,現在我會回答你們的問題,隻要不是太私人的,我都會知無不言。”真理在閃光燈中侃侃而談,他根本就沒想過打一下稿子。
“聽說你是個孤兒,被一名退役軍人收養,那名軍人從小就要你做繁重的工作,請問是否屬實?”一個前排的記者搶著問。
真理微微皺眉,隨即展顏,這樣的質疑他聽多了,回答起來毫無難度,“我的確是孤兒,八歲那年被人收養,收養我的人跟我的關係與其說是父子,不如說是師徒,他從小就把我當作一個心智健康的人來培養,把所學的東西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我,讓我明白作為一個正常人應該肩負的社會責任。”
真理緩緩舉起了自己的雙手,手背朝外,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腕子,讓記者充分拍過後再把手心朝外。在明亮的燈光下,他的手就像鋼琴家的手那樣完美,沒有一點的傷痕,沒有一點的繭子,這讓見慣了優美手型的人都覺得驚訝,就這雙手來說,根本就是什麼活都沒做過,如果誰說他受過養父的虐待,那簡直是瞎子。
在這種氛圍下,挑刺的記者在準備了好多問題後,發現沒什麼用得上的,於是都即興發揮問了一些問題,這次都集中於他的學生生活了,包括打架問題。真理發現記者的確喜歡問稀奇古怪的問題,好在他的頭腦足夠靈活,能夠快速地處理。當然這隻是他自我感覺好,旁人怎麼看就不知道了。
在問到收到一堆提前招收的錄取通知書的關鍵問題時,真理不敢大意,按照校長傳授認認真真地回答,他列舉了很多的實際數據,考試分數,讀書層次等等,來證明自己是一個普通的學生,無法理解為什麼得到海外高校如此廣泛的關注,然後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就是用高考來證實自己的實力。
這時一個記者點破了玄機,詢問是不是見義勇為引起了關注。這時見義勇為這個一度被認為是愚昧無知的同義詞的詞才被正式提起來。顯然在場記者們對這個詞普遍抗拒,並不願意提在嘴上說。
“人和人的生命應該是等價的,請問你當時槍殺劫機犯,是否有過度使用暴力的嫌疑?請問在場的機組人員為什麼沒有阻止你?”一個女記者邊記邊問,這是個看起來十分素淨的年輕女人。
記者對讓當事人吃癟這個事是再熟練不過了,這會兒有不少人都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看著演講台上的真理。因為沒有錄像流出,沒人相信真理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製服持槍行凶的歹徒,多是猜測他槍殺了已經被製服的歹徒,換句話這是**裸的暴行。這樣從所謂見義勇為到殘暴不仁,也就分分鍾的事。
沒有錄像的確是漏洞,有漏洞就得任由別人去發揮想象,別人提出質疑是應當的,這就是言論/自/由。
考慮妥當後,真理以低沉肅穆的語氣道,“如果我的能力能更大一些,速度能更快一些,反應能更靈敏一些,經驗能再豐富一些,劫機犯的確不用為自己的行為付出生命的代價。將我這樣一個普通人作為解救劫機事件的英雄的確很不妥,如果沒有空警和機組人員的支援沒有乘客的配合我什麼也做不到,如果國外的高校領導因為這件事而對我青睞有加,那麼我真是惶恐之極。”
真理這番話是肺腑之言,聽不出一點虛情假意,連坐在最後的校長助理也點了點頭,這學生處事老辣,表演老到,不愧是那個問題少校帶出來的徒弟,一般的學生拍馬也比不上。
最重要的是連自己也差點相信他的確不計較名利,若非如此,不會這麼輕鬆放下,要知道那是用生命澆灌出來的榮譽,夠普通人吃一輩子老本了。連自己都被感染了,這些記者隻要還有一些人類的基本感情,應該就沒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