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又轉過身，對著杜父，杜母說道：“爹，娘，時候也不早了，阿財還在家裏等我呢，我就不留了，先回去了。”然後扭著腰從杜修文的書上跨過去。
杜文蕙走了之後，杜母也閉上眼睛，低頭喝了一口茶水，然後轉身走出去，看到小茹不在院子裏，就開始大喊，“好你個小丫頭，我一會不看著你，你就又學會偷懶了，我告訴你，今天不洗完這一堆衣服不許吃飯，不許睡覺。”
“阿文啊，你是否怪罪你大姐，你不知道，你大姐小時候為了讓你吃飽，天天去給人家洗衣服，手都被凍壞了，好不容易你才有了功名，我們全家都為你高興，可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影響了家人之間的感情。”杜父喝著茶水，意味深長的看著杜修文說道。
“爹，我都明白。”杜修文還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看的杜尚滿意極了，眼裏劃過一絲快意，一閃而過。
“天色已不早了，明天你還要回書院，今晚就早點休息。”杜尚說完這句話也離開了。屋裏隻剩下杜修德和杜修文兩人，和兩杯早已涼透的茶水，一堆散亂的書籍。
杜修文蹲身，去撿那些被杜文蕙弄亂的書籍，一本一本的把它們重新裝起來，整齊的擺放在書箱裏，撿到最後一本的時候，兩隻不同的手碰到了一起，杜修文抬頭，看向拿起書的另一隻手。
“大哥，我自己的來就行了。”很溫和和平淡的話，無端讓杜修德有一絲煩躁，他的這個二弟，他從看清過，一直都是這一副清冷的樣子，似乎沒有什麼別的表情。
“二弟，你會恨嗎？”杜修德突然說出了這樣莫名其妙的一句話，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
杜修文纖長睫毛微微閃動了一下，“大哥，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杜修德放開手中的那本書，口氣略微悵然的道，“算了，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等到杜修文收拾好書，回到自己的屋裏，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正屋裏還有另外三人說話和吃飯的聲音，借著有些慘淡的月光，還能看到院子裏還有一個小身影正坐在矮凳上洗衣服，厚重的衣服，沉甸甸的水桶，咚咚的敲擊聲，一聲一聲撞擊進他的心裏。
這就是他的家庭，扭曲而又不能拋棄，混亂到讓他身心俱疲。躺在破舊的小床上，糊在窗子上的窗紙早已不見了蹤影，隻容得下一張小床和一把破舊的椅子，連一盞油燈也沒有。借著月光，杜修文拿出一本書，看到扉頁的幾個字，思緒忍不住蔓延起來，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笑容，卻再也靜不下心來看書，滿腦子都是早晨發生的那一幕場景。
今天早晨，他被縣令公子邀請去他家教授小孩，路過一個高門大戶，他步履急促，卻在後門撞倒了一位姑娘，他從未見過如此貌美的姑娘，不由得看呆了，他知道那時的表情肯定很傻很傻，卻一直忘不了，直到那姑娘的身影早已消失，他撿起姑娘落下的一本書，《流雲遊記》，聽著裏麵傳來的歡聲笑語，臉色不由得泛紅，腦海中很自然的浮現出一首詩：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有生之年，他還從未有過這種衝動，想不顧一切的認識她，想看到她，就連去縣令公子交給他的任務差點都被他耽誤了。
“二哥，你在笑什麼？”小茹推開門，端著一碗隻有幾粒米的稀粥，給杜修文。有些驚喜的表情，她竟然看到自己的二哥笑了，簡直不敢相信。
看到杜文茹進來，杜修文的笑容很快收起來了，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家了，雖然並不想，卻還是回來了。看到自己的家，瞬間把剛才所有升起來的旖旎心思收斂起來，放在心底，貼上了厚厚的一層封印，自嘲的勾唇，他這樣的人，不配肖想如此佳人，想想也覺得是一種褻瀆。
杜修文把稀粥遞回去，“小茹，你吃，二哥明天就走了，你要乖乖的，等二哥以後帶你離開。”杜修文溫柔的撫了撫杜文茹的發，這個家裏唯一還讓他有點留戀的就隻有這個妹妹了，甚至過得比自己的還不好。
杜文茹很聽杜修文的話，低頭喝完了稀粥，拉上門出去了，好半天，杜修文才聽到隔壁傳來的開門聲，他知道杜文茹一定去洗碗了。
他們兩人住的地方，是這個家裏最破舊的院子，吃的用的也是這個家裏最不好的，杜修文一直不明白這是為何，直到很久很久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