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夜闌人靜。
顧流螢緩緩睜開美眸,一眼便看見了臨窗而立的背影……秋水為神,白玉為骨,遒逸翩然,俊美無雙,那是她與林以然的兒子,是讓她引以為傲的血脈,唯有他,才配做這天地間的主宰,唯有他,才能夠不動聲色扭轉乾坤,令山河變色,江山易主。
秋夜微寒,天空中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林伊人輕輕闔起窗欞,轉過身來。一時間,母子二人四目相對,竟然無語。
“覃貴妃……感覺怎麼樣?”
“叫母親。”
屋內一陣死寂,隻聽到細雨落在枯葉上的沙沙聲。
“伊人,我是母親。”顧流螢孱弱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
“母親……可好些了?”林伊人垂眸道。
“過來。”顧流螢唇角勾起一抹絕美的笑顏。
十一年了,自從十一年前她入宮為妃,林伊人便再未喚過她母親。母親二字,她盼了這麼久,終於在今日聽到了。
林伊人走至床榻前,“母親的傷口疼得厲害嗎?”
“你怎麼不問問,母親能否熬得過那弩箭的毒?”顧流螢微微動了動身,立刻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母親慢些。”林伊人小心扶起顧流螢,拿著靠枕讓顧流螢斜倚在床頭,又返身斟了盞茶,用羹匙一勺勺喂給顧流螢,“照兒臣猜測,那弩箭的毒恐怕是母親自個兒下的。”
顧流螢輕輕咳了咳,“何以見得?”
林伊人拿起帕子,拭了拭顧流螢的唇角,“簫音館建在三麵環水的清靜之地,僅有一條曲徑通幽的車馬道與外部相連,館外石橋、花廊、竹階迂回環繞,視野可謂極其開闊。刺客現身,不可能公然從車馬道攻入,唯有自層巒聳翠的後部偷襲,喬修岩即便再不濟,也不會在安防排布中失了先機,讓刺客有直擊皇上和母親的機會。母親本是習武之人,又對藥毒之學頗為精道,何以在羽林軍的拚死護衛中,竟連一支弩箭也避不開,反倒血濺當場,落入岌岌可危之境呢?”
顧流螢眸中掠過一抹讚賞之色,“若是刺客兵分三路,一路自林中殺出,一路從天而降,一路從水中躍出,令人防不勝防呢?”
“自林中殺出者,必然與羽林軍硬拚,難以近身,不足為懼;從天而降者,猶如箭靶,當遇到羽箭擊殺,不過擺設罷了;唯有從水中躍出者,水性、功夫多半勝人一籌,再加距離簫音館近在咫尺,恐怕才是讓喬修岩亂了陣腳的一路人馬。”
“伊人,”顧流螢欣慰道,“有子如你,母親這一生已感安慰。”
“母親以身試箭,莫非依舊意欲對喬府趕盡殺絕?”林伊人淡淡起身,將羹匙、茶盞放於案上。
“母親是為了讓你有個給喬信寧施恩的機會。”
林伊人身形微微一滯。
顧流螢繼續道,“上回皇上對馮謹台不滿,你提及了黎妃那個叫紀澤生的遠親,我便知道你有收複喬信寧之心,可喬信寧與翯王府之間的恩怨,又豈是能夠輕易渙然冰釋的?”
林伊人看著躍躍火燭,沉吟不語。
“當年喬信寧為了喬氏一族承繼皇族血脈,力保黎妃上位,將摻了毒的藥汁端給了你的父親,這殺父之仇旁人不知,喬信寧卻心知肚明。你的恩,喬信寧不敢納,你的意,喬信寧不敢受,母親若非逼到他有可能斷子絕孫的地步,如何能夠讓喬信寧知道,翯王府早已不計前嫌,隻需他暗中成為在皇宮內維護翯王府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