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天字一號包廂。
宣親王老王妃端坐一方,左側是宣親王世子賀蘭離墨,祖孫倆人雖極力鎮定,可眼裏卻有著不容忽視的慎重和緊張。
許是因為等的人還沒來,又許是因為心裏的期待緊張興奮各種情緒交織纏繞,久經滄桑的老王妃一顆心如同吊在了半空,最是了解她的賀蘭離墨親手斟了杯熱茶遞過去,“祖母,您暖暖身子。”
老王妃心裏因為緊張的確有些發慌,便接過來啜了一口,待口齒溢香的熱茶沁入心肺,那一絲慌亂也恍似因著這一絲熱氣而沉澱下去,杯中嫋嫋上升的熱氣將她的眼侵潤得有如蒙了層霧。
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久到她以為活著等不到這一天了,久到一顆飽經世事傾軋的心已然枯涸,久到她已經不抱希望,突然間卻又傳來音訊,這讓她欣喜的同時又忍不住有些擔憂。
她和老王爺都老了,也沒幾個年頭活了,生死於她和老王爺而言不過雲煙,可是她和老王爺放不下獨子留下的嫡孫,她和老王爺若死了,以今上那狹隘的胸襟,斷不會給嫡孫留條活路的,所以在知道季望舒和嫡孫所言之後,她便果決的拋出了誠意。
與其墨守成規坐看今上虎視眈眈的坐等她和老王爺壽終正寢,爾後收回宣親王府的兵權,倒不如破釜沉舟放手一博,橫豎,最壞的結局都和前者一樣,可若是博對了,嫡孫的命不但可保,宣親王府一脈也不會像如今這般,因為今上的忌憚而落個隻此一孫的局麵。
如今拋出的誠意有了音訊,哪怕還不知這音訊到底是不是如她心中所料想的一般,也足以讓她坐立不安。
季望舒帶著白薇白芍邁進來時,老王妃緊緊吊著的心才算是放下。
想到昨夜前來傳信的人居然是今上無比倚重和信任的錦衣衛指揮使夜郡影,老王妃看著季望舒的眸光就不由深了。
不管夜郡影是出於什麼原因聽命於這小姑娘,但就這一點由此可見,她將誠意掏出給這小姑娘是對的,或許,這放手一博未必不能博出一條生路!
“望舒見過老王妃。”福了個禮後,季望舒便坐於王妃右側。
老王妃待她坐定後就朝身側的孫子示了個眼神,賀蘭離墨會意,朝季望舒望了一眼探詢地問,“郡主相邀,所為何事?”
“老王妃和世子既已給了長安誠意,長安自然也要回報一二,還請老王妃和世子稍安勿躁坐等片刻。”季望舒一臉坦蕩的回他。
老王妃心中就是一動。
坐等片刻,顯然就是還有人要來,那人——會不會是她心中所期待的那位?
雖心中隱約已經有了答案,老王妃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期待和激動,顫顫地問,“季姑娘,可是要等人?那人——是不是——”
老王妃隻覺得晉忠王三字無比的沉重,沉重得令她竟無法說出,隻能滿是期冀的看著身側那位她寄予了宣親王府十萬將士身家性命的小姑娘身上。
在老王妃滿目倉夷的又滿是期待的眸光裏,季望舒也不由感受到一股令人壓抑而又艱辛的沉重,她緩緩而又鄭重的點頭。
她深知,在今上的打壓之下,宣親王府是經曆了怎樣的苦難,才不致於像陸府一般三族被滅,更明白,對於這次的會麵,老王妃寄予了多少的期望,所以,她才點頭,不忍老王妃再受那煎熬之苦。
她點了頭,她點了頭!
老王妃隻覺從昨晚到現在一直緊緊揪著的心,總算是落定於塵埃。
側頭朝身畔坐著的嫡孫望過去,而賀蘭離墨卻也正擔憂關切的看著她。
祖孫二人相視無語,一切苦難悲痛——盡在不言中!
瞧著這一幕,季望舒眼前,卻浮現出前一世,母後送她出宮也是這般執手無言未語先咽。
老王妃和世子尚有一線光明在前,而她和母後,卻自那一別,碧落黃泉再無相見之日!
有腳步聲自門外傳來,打破這一室或沉寂或悲痛或悲壯或憤慨或欣然的氛圍。
門悄然打開,一身暗青長袍,眉眼溫潤中又顯剛毅的中年男子不急不徐的邁了進來,他身後,一身便服的夜郡影亦步亦趨的緊緊跟著。
中年男子環視過後,清冷的雙眼落在老王妃身上便有了一絲關切,“多年不見,太奶奶安好?”
一聲久違的太奶奶讓老王妃老淚縱橫,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激動,顫顫的起了身,“好,太奶奶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