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不同的是,現在的漁火雖多,卻不再突然出現在鐵頭船的前麵,隻是在兩側和後麵突然間顯現,這就沒有與“船影子”相撞的危險了。
“將主帆再降下一半。”雖然鐵頭船一直是在緩慢航行,可步半寸覺得應該把船速控製得更慢些,因為沒法預料前方會出現怎樣的凶險。
老叉將帆纜一鬆,主帆直滑而下。老叉手中的繩子像變魔術一樣瞬間做好一個雙疊繩扣,繩扣往纜樁上一套,主帆便“喀”的一聲被收住,帆葉正好下到一半。
“鷗子壓船頭,順帶瞄遠。老叉溜右沿,鯊口溜左沿。”隨著步半寸的吩咐,鷗子拿了根大竹篙架在船頭,隨時防止有什麼“船影子”迎麵撞過來。老叉提了支單股棱叉,守在右舷。鯊口拿根鉤矛守在左舷。
“魯門長,你們三個都到艙台後麵貓著,有事我叫你們。”
聽了步半寸的話,盲爺沒動地兒,女人卻不管,拉著魯一棄就往艙台背後走。艙台和舵台之間有個狹窄的過道,他們兩個就站在那裏。女人緊緊抱住魯一棄的胳膊。
一陣海風吹來,從那不寬也不長的過道中穿過,顯得格外寒冷,魯一棄不禁打了個冷戰。
風小了,魯一棄又打了個冷戰;風住了,魯一棄還打了個冷戰。女人覺出魯一棄冷,便改抱胳膊為抱住身體。可是魯一棄還是在打冷戰,一個接一個。
“魯門長,怎麼了?”站在他們後麵舵台上的步半寸看出不對勁了。
魯一棄一抖一抖地的,說話也斷斷續續很不清楚:“唔,當心、霧,下霧,當心。”
“什麼?你說什麼擔心?”步半寸大聲地又問了一句。
他的動靜將其他人也都吸引過來。盲爺兩個縱步就到了過道口,老叉和鯊口也都移步到過道這邊往裏看著。隻有鷗子依舊堅守在船頭,雖然沒有過來,卻不時回頭往這邊看看。
女人從正麵緊緊抱住魯一棄,並且將臉頰貼在魯一棄的臉頰上。
魯一棄感覺到丹田的地方一暖,然後有股暖流緩緩投入。他本來無助僵硬的雙手此時很自然地環抱住女人的腰背。
魯一棄和女人這樣的姿勢持續了很久,步半寸他們幾個都感覺有些肉麻了。就在他們要各自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時候,恢複平靜的魯一棄清晰地吐出一句:“當心,要起霧了。”
步半寸抬頭看了一眼清朗的天空和閃爍的星辰,心說:這天氣會起霧,不是又在說夢話吧。
“什麼?!快看!那是什麼?!”船頭傳來鷗子慌亂的叫聲。
幾個人一同轉頭望去。船頭前方有一團巨大的白色壓了過來,看著實實的、硬硬的,在那些暗綠色的漁火照耀下,有縷縷淡綠色的煙霧飄溢而出。
“注意,是流冰礁子,快升帆踩輪子躲開。”步半寸畢竟海上事情經曆得多,那白色的東西一出現他就想到冰礁子(冰川)。鴉頭港靠近極北海場,經常會有這樣的冰礁子漂過來。
雖然都聽到步半寸的喊話了,但是船上沒一個人有所反應。步半寸也隨即醒悟過來:這船能往哪邊轉向?這裏可不同於平常的海麵,無遮無攔。此時兩旁已經布滿了各種詭異的“船影子”,而且越貼越近,往哪邊轉都是會和這些“船影子”撞上的。
盡浮沉
眼見著真是躲不過了,老叉和鯊口同時往船頭奔過去,他們的想法是一致的,三個人一起在那冰礁子上撐一把,減緩鐵頭船和它之間的撞擊。
步半寸將舵把往旁邊繩上一繞,自己單手吊住一根掛纜,從舵台上直接蕩到帆桅旁,順手將帆葉的吊纜繩扣一解,帆葉“嘩啦啦”直落到底,船速降到最低。然後他也直奔到船頭,一把從鯊口手中搶過鉤矛,同時對鯊口說:“我來撐頭,你下艙倒踩翻輪,力要輕,讓船停下就成。”
步半寸沒有讓鯊口大力後踩退避,因為船不但左右轉不了彎,就連後退也不成,船尾後麵也跟滿著“船影子”呢。
鯊口雙腳在光滑的甲板上一縱一滑就到了艙口。正要鑽進去,卻因為一個平靜的聲音停住身形:“不對,冰礁子怎麼會漂到這裏來。”
魯一棄雖然對漁家的行話、暗語懂得不多,但像“流冰礁子”這樣的詞他還是能估摸出意思的。冰川結構都集中在南極和北極,這流冰礁子如果是從北極冰板塊上斷落後隨洋流漂到此處,這好幾千公裏的距離,得漂多少天呀。在洋流的溫度和海水的衝刷下,早就該融沒了。而且就算在鴉頭港也從沒遇過那麼大的流冰礁子,見到最大也就三桅船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