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說,盈琅是在和老先生耗著,看誰先提起身份,誰先提起華家。
先開口意味著妥協。
而華盈琅這樣的小狐狸,是不可能沒有一點耐性的。哪怕埋伏呢,那也得能躬下身子匍匐安靜。
兩個人十分默契的對峙,但卻沒有絲毫劍拔弩張之感。一個抱以尊重,一個報以欣賞。
終於老先生開了口:“你竟是一個外來者,我為何卻絲毫看不出你的不熟悉?”
盈琅沉聲開口:“老先生也許不知,在我來到這個世上之時,三小姐曾贈我以她的全部記憶、經曆和習慣。晚輩著實是晚輩,自後世而來卻無能推測這一世的時代走向。但,曆史大致是相同。”
老先生淡笑:“好一個曆史大致是相同。你是言哪怕異世後世,這變遷滄桑,也頗有相似嗎?”
盈琅不想和他談什麼人民民主之類,這些對於古人而言不說大逆不道,而是分明是他們從未接觸過的世界觀。她不是個傻的。
“並非如此。隻是時移世易,雖有山河交替之效,星移物換之能,海枯石爛之因,滄海桑田之果,仍無法改變終有類似的人性,也有時代變化下總相不同的社會。我看事,大抵是不一樣的,也無法準確地預測一些什麼。因為時候不同,這社會是不一樣的;但是若論看人行事,計謀劃算,那該還是不成問題,畢竟人心,也就那麼一回事。”
老先生笑了。這個孩子說的的確有道理,也的確有口才。她能不明白自己是想讓她說些什麼嗎?但是她就是不說。
“那恕老夫直言了,三小姐是願意接這個華家,亦或是不接?”
華盈琅頓一頓。
清茶的芬芳已經隨著時間的醞釀而慢慢揮發,流漓成雲霧山的形狀。氤氳的香氣怡然撲鼻,在時光中淡淡流轉,緩緩消散而去,釀成一抹記憶陪伴著心口的白月光。
嗯。果然,這世上的好茶,終於還是好不過西湖碧螺。
華盈琅心想。
她一臉的天真樣子,麵上恰到好處的玉壺光轉著一派童趣的疑惑:“我願接這華家,難不成華家就願意允了我做此家主不成?”
老先生默。他沉吟片刻,開口:“理論上講,持玉玲瓏之人,便是我華家家主。”
“哦。”
——姑娘你說話就說一個字是算回答了還是沒回答啊氣憤摔!
老先生見麵前這個幾天前還頗為尊敬他的小姑娘現在油鹽不進的樣子,真是氣急敗壞。但是他不能輸了陣腳。於是接了下去:
“你隻要願意,大家都必須聽從你的號令,追隨你為家主。就像那有玉璽的人才能是皇帝一般。你難道不願意嗎?還是華家人能對此有什麼異議?“
——是,華家人不會對此有任何異議,他們隻會認定這一個家主。可是別以為我聽不出你這句話的無奈和冷笑!真是諷刺。
當初因為我得了你的認可你就可以給我玉玲瓏的另一半,現在來告訴我我這個家主當得名不正言不順,然後還拿出一副委屈了可惜了的樣子?
是誰求著你這麼辦來著,還是你覺得我哪裏不符合老華相的要求不能勝任這個位置了?
華盈琅目光幽幽如夜色海波流轉起伏。清脆的聲音響起,是她手中的茶杯被扣放在了桌子上。
哪怕是合上茶杯蓋,聲音也能清脆如雛鳳初啼,清溪泠泠。姿態亦是優雅萬千,風華無雙。
“老先生,這話說的真對。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不知老先生可明白?”
老先生像是沒聽懂般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