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璠略有深意地看了黃員外一眼,徐誠卻是臉色微變,竟然一時無法恢複。
在大明,尤其是江南,使用偽錢並不是什麼稀罕事,更談不上丟人現眼。與其說今晚的鴻門宴是衝著徐璠去的,倒不如說是衝著徐誠來的。
現在徐璠與徐誠在同一條船上,都要從穩固的徐氏集團內部分裂一塊權力,自然也可以看做是對這個聯盟的進攻。
“嘖嘖,果然是偽的。”徐琨拿過裝模作樣地翻了翻:“大兄,家裏賬房都是真銀子,你怎麼不從家裏取呢?這銀子做得倒像是真的,隻是不知道裏麵還有幾成。”
黃員外跟聲道:“現在人心不古,外麵亂七八糟的人可不能隨便招攬。他們拿著東家的錢財,還不忘往自己家裏多搬點。何況銀錢上的事,更是得用老實可靠的人才行。”
徐璠看了徐誠一眼,麵露苦笑。
——看來這個弟弟是在敲打自己了。
徐璠當然知道自己回來之後會影響家裏的權利分配,也看出了徐琨分給自己的人多是爪牙心腹,監視的同時還要拖拖後腿,各種推宕。當他流露出另招新人的意思之後,這大棒果然打了下來。
換個心誌不堅定的,或許真會被嚇住,乖乖被那幫人糊弄,最終一事無成,讓老父親失望。
為了得到殺雞儆猴的效果,他們甚至還從已經被打入“冷宮”的徐誠那邊下手。
“若我說這銀子是真的,是不是馬上就會有個傾銀鋪子的老掌櫃跳出來指點一番?”徐璠端起桌上的酒,放在鼻下嗅了嗅,閉目提氣,旋即又放了回去。
“大兄這話什麼意思?”徐琨麵帶酒氣,像是借酒撒瘋:“大兄是說我設局套你?我套你什麼?你們自己拿出來的銀子打賞給別人,真真假假關我什麼事?我就多說一句,反倒成了惡人?”
“我說一句,你能頂十句。”徐璠道:“我四十歲的人了,不認識銀子?”
“現在偽銀滿天飛,拿到假的有什麼稀奇?”徐琨道:“哪家銀鋪不幹些偷雞摸狗的事?大兄剛回鬆江,人麵不熟,被人坑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兄弟我就是提醒你一聲,家裏人更可靠些,你說這等沒意思的話。”
徐璠招徐誠過去,耳語兩句。徐誠微微點頭,起身便往外走。
徐元佐正在外麵跟茶茶及兩個丫鬟說話,套問一些青樓裏的常識,見徐誠出來,連忙迎了上去。
徐誠也不廢話,轉身關了門,將幾個丫鬟統統趕了出去,低聲問道:“我給你三十兩銀子,為何傾銷回來還是三十兩?就沒火耗?”
徐元佐一聽就知道有了問題,連忙道:“大掌櫃給的是九七成的細紋銀,煎成了九成銀。這裏頭多出來的銀水就跟火耗扯平了。”
高成色的白銀煎成低成色的銀子,或是白銀換銅錢,這裏頭由店鋪補給客人的部分就叫銀水。火耗作為傾銀鋪的工費,正好與之相抵。
徐誠盯著徐元佐眼睛:“你可知道大明對於偽銀……”
“偽造金銀者,杖一百,徒三年。為從及知情者買使者,各減一等。”徐元佐流利地背誦《大明律》裏的條款,低聲問道:“是銀子有問題?”
“姓黃的說是偽銀。”徐誠道。
徐元佐看出徐誠還是信任他的,鬆了口氣,道:“他們可是要找人驗銀?”
“恐怕是想讓我們找人驗這銀子。”徐誠道。
徐元佐低聲道:“的確,風月場中,若是立時能找得人來驗銀子,也太做作了。”他又道:“大掌櫃,有件事我本不打算說的,但既然出了這事,不得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