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佐對科舉考試是心存敬畏的。
這個敬畏的由頭是他高中的語文老師。那位頂著特級教師光環的老先生,在一次小規模的補課中語重心長地說:“你們要想高考作文拿分,八股文是該看一下的。”
當時徐元佐已經小有“文名”,在不少作文競賽中有所斬獲,聽聞此言卻沒有跟小夥伴一樣嗤之以鼻,而是真的找了些八股文的書籍加以參考,竟發現“素質教育”之下的考試作文,大可以從八股文中有所借鑒。
仔細研讀之後,雖然隻是了解八股各個部分的主旨,卻大大醫治了行文中“形散神也散”的毛病,真正寫出了“形散神不散”的好文章。也正是這點童子功,讓徐元佐在後來的工作中頗為上司青睞,即喜歡用他寫文,也相信他為人與作文一樣果斷幹練。
再後來,徐元佐看《人民日報》的社論,便成了看門道的內行。立意主旨洞若觀火,行文筆法脈絡清晰,字蘊褒貶一眼可見。而那些不過是藏頭蓋麵的“八股文”,並沒有走出新意來。
可以說,徐元佐尚未穿越就接觸了八股文,而且隻是學了皮毛,便受益匪淺。如今真的到了人家的主戰場,焉能沒有敬畏?
若真是徹底的無知者無畏,或許還覺得這種格式論文很好寫,但隻要看看那些狀元們的範文,就難免生出“高不可攀”的絕望感。
還好徐元佐這隻是應付縣試,不需要看那麼高。
翌日大早,徐元佐奉命進了鄭嶽的書房。
鄭嶽已經準備好了教材,是薄薄兩張宣紙,上麵密密麻麻地用蠅頭小楷寫了文章。見徐元佐來了,便讓他搬了椅子過來,坐在身邊,開始講授。
徐元佐正襟危坐,側耳恭聽,生怕漏掉一個字。
“首段破題,正所謂‘龍頭’。就是要一語中的,一針見血告訴考官:你要寫什麼,立的什麼論。一個‘破’字你大可玩味。”鄭嶽頓了頓,喝了口茶:“可有什麼感覺麼?”
理科學霸需要一顆縝密的心,文科學霸則需要“感覺”。徐元佐略一品味,道:“此字用得重若千鈞,猶如銅錘,恰似鐵斧,一下便將題目辟開了。”
鄭嶽麵露欣然:“你有這般悟性,可教也!”他緊跟著道:“嘉靖之後,破題往往兩句,正是要如操斧持斤一般,破得粉碎!”
徐元佐微微點頭:這裏用字用詞便要謹慎,當取有力的文字,句式要硬,否則當不得“龍頭”。
鄭嶽將抄寫好的紙遞給徐元佐,道:“這篇是王鼇王文恪公中式範文,天下傳誦。他雖然是成化十一年的探花,但是製藝之道恐怕更在狀元公謝遷謝文正公之上。”
徐元佐雙手畢恭畢敬接過文章,卻見右首小楷歸整題著:“百姓足孰與不足。”他頓時如遇故知:這篇文章我也當範文學習過啊!原來在明朝就這麼有地位了。
隻聽鄭嶽道:“高皇帝以製藝取士,實則是效仿宋人之‘經義’。至文皇帝始有‘破承講手,起中後束’八股之謂,其時卻無如今這般嚴整。如今製藝,正是自王文恪公而始。故欲學製藝,王公文章是必要讀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