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這個<;身小>;<;身小>;腳趕緊衝出來,“快走!快走!我們屋裏‘有喜’[236],快走!快走!”

那人聽了,好像覺得對自己不吉利,趕忙奪門走了。

大凡幹這類行當的,都是本地人,本地人都特別懂“下數”。

哈巴見到蛇,也可能嗅到特別腥氣,不曉得躲到哪裏去了。子光和子謙“怕”得還沒有醒轉來,弄蛇的走都走了,子謙才嚇得大哭一場。

朱雀城有一種叫做“釣水碗”的,腦門皮上穿了條麻線,那一頭吊著一口碗,裏頭放半碗水,上頭再加層茶油,放兩根燈草。到人家院壩,彎著腰杆,把燃燈的水碗晃起來,念著咒語。

人見了怕,就趕緊送錢讓他走。

還有一種叫做“泥神道”。隻穿一條三角短褲,手捧大罐子溏泥巴。本來預先已經弄得滿頭、滿臉、滿身泥巴了,進了院壩還要不停地抓泥巴往身上抹,“泥神道,泥神道,滿身泥巴你莫笑;泥神道,泥神道,大宋宣和賞我大蟒袍;泥神道,泥神道,偷得蟠桃閃了腰;泥神道……”

一邊唱,一邊笑,不傷自己也不損別人;子光最是欣賞,認為自己做起來可能比他還要好。

最難是那個弄蛇的,可惜<;身大>;大、<;身小>;大這時候在學堂轉冇來。

朱雀城的弄蛇專家最是眾夥。我有個幾十年後才曉得的古,朋友們都急著要我寫出來。他們說,這個古早晚講不講都是一樣的,不如順一口氣現在寫出來好。我答道,好,好,好,現在寫就現在寫——

有一個討飯的,因為出身“好”,解放後在朱雀當了科長。(“出身好”,我原來以為家裏富裕有匡的意思;後來才曉得階級觀點分析是越窮越“好”。)

這位科長因為過去討過飯,最是懂得翻身的原理,做起事來特別動感情,認真勤快得很。

那時候的幹部親自下鄉上山辦事處理問題都是靠腳走的。

走在路上覺得無聊,他就會問同伴,想不想看蛇?

“怎麼看?”同伴問。

“我叫它來讓你看。”他說完就把手指頭放在嘴巴上做一種“嘰、嘰”的聲音。

於是草叢裏就鑽出十來條大大小小、長短不同的蛇。

“你選一條。”他說,“莫怕!”

“選它做哪樣?”

“讓它在前麵領路。”

其他的蛇聽他的口令都回去了,隻留選中的那條在前頭領路。

半路上口幹要喝水,找了路邊人家進屋,他脫下鬥篷把蛇蓋好。

朱雀山裏人家到熱天,家裏都做了“糯米甜酒”,見來客人,便從後院井裏打來缸涼水,讓客人舀一勺“糯米甜酒”在碗裏摻著涼水喝。

喝完說一聲多謝起身。吹口哨發令,蛇仍然在前帶路,毫無倦容。

朱雀當時的幹部都曉得這個人和他這手本領。

朱雀人有個見怪不怪的習慣,既然有了,怎能不信?

這位老兄喜歡“亂搞男女關係”,而且是屢教不改,所以受到批評和處分。十幾年後弄去管“上山下鄉知識青年”,又搞;最後降職去管水庫,那裏隻有水,沒有什麼好搞的了。

我一直想認識這個人,朋友都說容易,哪天有空開車子去見他就是。

又過了一年,聽說他死了。

還有一件事,就是前六七年,朱雀沙灣萬壽宮修繕,我照料一些設計工作。在萬壽宮門外河岸邊,一位老人要求我照拂、照拂宮背後岩洞裏五六寸口徑的兩隻大蛇夫婦,說它們多少年來在那裏過日子的,又不擾人,隻半夜上山頂去吃蝙蝠。

我就跟建築師楊先生打招呼,講有這麼一件事,請他慎重地關照一下具體施工的工人。

沒想到工人裏頭有個出餿主意的人,居然點燃辣椒幹,扇扇子要把這一對蛇夫婦熏出來拿到市場賣錢。

蛇沒熏出來,這位工人下半身忽然腫脹送去醫院搶救,花了兩三萬塊錢,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當然也嚇得半死。大家看了這件事,都有點怕。

又過些日子,楊先生就叫工人去好好打扮一下蛇洞口,用些好水泥去抹平凹凸不平的地方,事先還燒了紙錢香火,向蛇夫婦打招呼,切莫錯怪。

旁邊站了個看熱鬧的工人嘲笑修洞口的工人,嘻嘻哈哈的話沒有講完,發現自己的下半身也逐漸腫了起來;馬上趕去醫院,住掉好幾千、上萬塊錢。轉萬壽宮,趕緊向蛇洞燒紙道歉。

楊先生健在,周圍聽到的、見到的人還在,包括寫書的我,都曉得有個這回事。

我小時候在考棚門口小操場走玩,看到一個討飯的對著田留守家高牆底下的那個通水洞“噓!噓”地叫,一條酒杯粗粉紅蛇聽到叫聲便爬出來讓他抓走了。一般人都以為是“抓”,其實是自動的“來”。

蛇這種東西在朱雀,跟人的關係很特別。它不像廣東地方,光是捉,光是取蛇膽,吃蛇肉,泡藥酒,製蛇藥……中國古時候講到蛇,瑪雅人講到蛇,台灣高山族人講到蛇,對蛇的態度,跟朱雀人比較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