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蘇流鈺說出的那句話就是在告訴在場的人,衛七郎早在很久的時候,便已有了隱退之心,此刻說出來隻是提醒一下皇帝而已。
衛七郎倒是神色不變,蘇流鈺乃內閣大臣,權利遮天,眼線遍布各地,能聽見他當初跟何老爺說的話並不足為奇,想必是何老爺前腳聽完,後腳就告訴了他。
隻是此刻大殿上的大臣們俱是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都說是他那個來自鄉下的女子把他迷住了,不然中書令這麼厲害的人物為何要辭官。
衛七郎聽在耳裏,怒在心裏,卻不辯駁,反而走上前一步,跟皇帝朗聲說道:“皇上,微臣早已有隱退之心,並不是今天才有的,中書令一職確實茲事體大,微臣也不敢妄加托付於人,若要隱退,微臣勢必會將一切辦妥,請您放心就是。”
他說話不卑不亢,就算麵對天下間這個最高掌權者,也依然昂首挺胸。
與人,他坦然處之,與心,他不願委屈董如,與情,他願執手相看,若要放棄,那便放棄自己所擁有的,世上沒有什麼能比和心愛之人在一起來的更重要。
蘇流鈺淡淡看著,眼神裏的神色卻有些震動。
大殿上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眼光都是望著衛七郎不可置信,衛家算是大家族裏頭的巨族,多少人就是削尖了腦袋都擠不進去,何況是最高職位中書令,而他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卻身上的權力,隻為了那個柔弱,對他的仕途毫無幫助的妻子董如。
皇帝沉默著,原本陰沉的臉更加冷淡,望著衛七郎堅定的神色,心裏怒氣翻滾,底下的大臣們抬眼悄悄觀察著皇帝的臉色,見他冷冷望著中書令,顯然已是怒極,都是一個個地在心裏捏了把汗。
他將怒氣壓下來,半晌才開口,問衛七郎:“衛卿,這是你第三次向朕提出隱退了,你還要朕將你的婚約也解除,你這是要做什麼?”
“因為我隻要我妻子一個,也許她不聰明,可在我心裏任何人都比不上她,我想即便過個百年,微臣還是會選擇她,所以若有千般劫,萬般難,一切懲罰我都願一力承擔,隻求您成全。”
衛七郎說完,便將頭伏低,呈五體投地的姿勢對著皇帝拜了下去。
即使活的在艱難,他也從沒有這樣過,沒有為了誰而卑躬屈膝,更沒有為了一個女人而彎曲雙腿。可是今日,就在這個大殿之上,他為了董如卻是放下了身段,放下了自尊,放下了男子該有的一切。
蘇流鈺坐在位置上,身心震動,眼底卻是濃濃的迷茫之色,望著那個跪在那裏的人思考了片刻,卻是立刻站起身來,也是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去淡淡說道:“草民恭請聖安,如今身體抱恙,也想辭官避世,請皇上成全。”
他稱呼自己是草民,語氣也淡淡地,話卻是驚雷一般炸到了大殿之上,驚得在座之人無不震驚疑惑,首輔大人這是要做什麼,還嫌不夠亂麼,安靜的大殿之上又是傳來了輕微的議論聲。
衛七郎也是猛地抬起頭來望著他,而他的神色卻是清雅高遠,似乎說出來的話並不覺得有什麼值得人推敲或者是震驚的,眼角掃了一眼衛七郎,便是又高呼了一聲:“請皇上成全。”
蘇流鈺明顯是火上澆油,但是他究竟要做什麼,別人是猜不到的,隻有他清楚。
“反了不成!”一聲巨響,卻是皇帝將茶杯扔到了地上,茶水撒了一地,眾大臣見他發怒,俱是趕忙跪下,高呼:“皇上息怒!”
皇上終於被氣得吼了一聲,人也是陰沉著臉直接站起身來,一甩袖袍走了下來,徑直走到了蘇流鈺跟前,陰霾地說道:“蘇卿,你我的事非要拿到現在說麼?”
旁邊的衛七郎聽著,立時明白過來皇上為何如此生他的氣了,想必是因為蘇流淵的死。
隻聽皇上又是冷冷說話,卻是下了一道旨給蘇流鈺將他支開:“苗將軍正在巡城,蘇卿既然時間充裕,就去將他替換回來,替朕去城樓那裏與百姓同樂吧。”
他說著,神色更冷,掃視了一眼這個大殿,見下方那些人俱是不敢看自己,心底更是怒氣連連,關鍵時候,一個人也不能為自己所用,養這麼多臣子有何用。望了半晌,他再不多看,抬腳就走,路過衛七郎的時候,說了句‘來書房’便是前呼後擁地出了大殿。
“臣領旨...”蘇流鈺淺笑著說了句,便是站起身來,神態自若,誰也沒看,雙手隱在袖筒裏,獨自慢慢悠悠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