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之內,一老一小在席上跪坐,老者顰著眉,在為年輕的君子診脈,而一旁站立侍候的秀麗女子則一臉擔憂。
半響後,老者才鬆開了診脈的手,淡淡地說道:“並不礙事,隻是小病。五月白天最長,陽氣雖盛,陰氣也開始產生,二者形成爭鬥之勢,死生的分界也由此開始。所以司寇要切記齋戒身心,即使在家也不可赤身露體,不可急躁;要暫停歌樂,不近女色,不要妾室進禦……”
說完,醫扁鵲瞥了一眼旁邊臉色羞紅的女子,大搖其頭。
這些年輕人啊,就是不知道節製。
趙無恤則笑著讓伯羋退下,說道:“真沒想到剛入五月就得了一場小病,白日裏和孟談說著話便昏昏沉沉的,夜間更開始發燒說胡話,嚇到了旁人。既然並不礙事,小子往後多加注意便是,不過我想著,多半是近來心情急躁導致的。”
扁鵲點了點頭,自從醫院在鄆城建立後,醫家算是有了一個立腳點,不過趙無恤也給他們出了一個難題:官方雖然會提供一些藥材和資金,但醫院要實現收支平衡,依靠自己也能維持的程度,才能在西魯推廣!
這可苦煞了扁鵲,他們的診治國人已經不要費用了,但藥錢卻不能不收,正愁著入不敷出時,所幸從魯、衛、齊、曹等地得知扁鵲大名,前來重金求醫的富庶士大夫不在少數,對待這些人,扁鵲及其親傳弟子診治的費用可是很高的!
所以半年下來,基本實現了轉虧為盈,當然,盈餘全砸到下去裏閭排查疫病的靈鵲上去了。
扁鵲不年輕了,平日他基本是指點弟子,很少親自就醫,隻為趙無恤等少數幾人破例,今晨司寇府的人慌慌張張地去醫院,可把扁鵲也嚇壞了。
他生怕趙無恤有何不測,那西魯這個可以讓醫者事業發揚光大地方還能保全否?所以扁鵲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讓趙小君子活的長長久久的,就算自己死了也要留下一二弟子做趙無恤私醫。所幸唯一的女弟子是他未婚的夫人,等樂祁喪期結束,可要好好教樂靈子一些養生的醫術。
此時見趙無恤不是什麼大毛病,隻是頭疼腦熱,扁鵲開了幾劑藥後便婉拒了留飯,收拾藥箱準備走了。
臨走時他再度囑咐道:“萬事都急不來,切記要吃清淡的食品,不要追求五味俱全;要節製嗜欲,平心靜氣;讓身體處於安靜狀態,作事不可貪快,以等待陽陰鬥爭的結束。”
趙無恤默默點頭,心裏卻苦笑不止,作事不可貪快,以等待陽陰鬥爭的結果?如今局勢微妙,他再度回到了如履薄冰的狀態,哪裏能不急,哪裏能枯坐等待?
就算惡疾纏身,他也得拖著病體處理政務,何況現在?
果不其然,扁鵲前腳剛走,趙無恤手下的第一謀臣張孟談後腳便到了。
……
張孟談白衣綸巾,額頭因為走的急有些汗珠,他一進門就關切地問道:“司寇之病可有大礙?”
“無礙,無礙。”趙無恤與張孟談相互行了一禮,然後招呼他坐下。
這就是先秦君臣關係和後世的區別了,生殺予奪?想多了,大家雖為君臣,可人格上卻是平等的,相互施禮,這是做人的基本禮數。春秋戰國因為主君拿大對臣子無禮,對方一揮袖踹了你跑敵國去效命的事情不在少數。
得士者興,失士者亡,故士貴,王不貴,誠哉斯言。
無恤寧願這樣,也不願意跑到某些朝代,麵對一堆沒膝蓋骨的磕頭蟲。
得知趙無恤隻是小恙後,張孟談也鬆了口氣,雖然他現下是趙小司寇下的第二人,年紀輕輕就可以在許多事情上獨斷。但他卻知道,自己同樣作為一個外來的晉國人,在西魯的一切都來自於趙無恤的信任和依仗。若是趙小司寇真出了什麼意外,張孟談在軍中毫無根基,甚至無法完整地控製住西魯……
沒事就好,尤其是在這微妙的非常時期裏,這小小的勢力更需要一個主心骨,不至於分崩離析。
“司寇染病一事,仆臣已經封鎖了消息,除了醫扁鵲外,大概就臣下和穆夏知道了,絕不會引發騷動。”
趙無恤頷首,事情交給張孟談就是值得放心:”你做得好,之前我昏昏沉沉,許多事情沒記住,吾等繼續昨日的話罷……“
“司寇,得先吃藥……”一回頭,卻見明麗的少女捧著藥盞進奉,這才沒多久,伯羋已經將扁鵲開下的藥煎了一盞獻上了。
無恤隻能邊喝著苦澀的藥汁,一邊聽張孟談分析局麵。
“昨日仆臣已經說過,齊魯講和,對司寇有害而無利。”
昨天張孟談對趙無恤分析說,齊國此番請平,怕的不是魯國,而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