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高知道田賁是子時出發去挑戰的,如今一個時辰過去了,他真的能成功麼?
就在這時,旁邊的人忽然輕聲說道:“我好像聽到動靜了。”底下的兵卒們聞言,急忙都握緊了手中的弓弩。
顏高先往敵人大營中看去,依舊是黑漆漆一片閃著幾點光,啥也看不到,而且安靜無聲。再順著說話之人的手指望去,那是一片數十步外的田野。
夜色深深,眾人齊齊看去,有的握住刀劍,有的撐開弓弩,卻見田野上一人也無,等了半晌,粟苗簌簌作響,似有什麼小動物遠遁而去,或是狐,或是狸。
“原來是虛驚一場。”
眾人鬆了口氣,鬆開武器,就在這時,遠處卻突然閃過一片火炬的光芒!
“來了來了!”眾人壓低聲音提示旁邊的人,這是說好的信號,田賁打著火炬誘敵過來,而前方的趙無恤則舉起手,讓他們稍安勿躁,等待敵人進入伏擊圈。
顏高見田賁他們被咬得很緊,一隊狄人騎士手持矛戟劍弓從他們側麵殺來,後方則是大批打著火把的徒卒在追趕,且戰且退間,不時有人倒下,看得顏高心很急。
但伏兵們還是屏住呼吸,一動不動,等悍卒們咬著牙越過這片田地,將手中火把紛紛扔到地上踩滅後,趙無恤才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命令。
“射!”
……
弓弩齊發後,無恤聽到顏高興奮地喊了一聲:“中了!”
顏高一箭將那個敵人軍吏射倒在車裏,得意地吹響了口哨。
“射的好!”
趙無恤心裏給他翹起了大拇指,這可是以鐵為簇的重箭啊,若那敵人軍吏運氣差,或許會直接射穿腦袋,若他運氣好戴著銅胄,或許能撿回一條命。
失去了指揮,那些範氏的徒卒亂成一團,顏高則繼續和袍澤們張弓開弩收割生命,而趙無恤縱觀大局,讓伏兵紛紛起身出擊,同時將目光瞥向了數百步外。
虞喜已帶著數百騎從樹林邊衝出,轉馬兜回,給田賁等人斷後,同時也攔在了那些黑壓壓的狄人騎兵麵前,他們的武器在火炬下閃著陰沉的光。
在愣了一愣後,號角聲突然響起,兩邊的騎兵都猛地向前,朝對方發起了衝擊……
趙無恤不由被他們吸引了注意力,這還是趙氏輕騎頭一回與在馬上的對手交戰!
……
黑暗中,刀光劍影讓人眼花繚亂,入耳盡是馬匹嘶鳴聲。
翟封荼閃過一次敵人的攻擊,打馬回到一處較為安全的地方,皮胄之內滿是熱汗。
翟封荼是白狄人,他的祖先最初住在河套以南、秦國以北的蠻荒之地,隨著畜牧活動而遷移。白狄不是純粹的遊牧民族,他們半耕半牧,追尋著水草和肥沃的土地而遷徙,牲畜以馬、牛、羊為主,沒有文字和書籍。直到百餘年前,白狄乘著邢、衛的破國,遷徙到了一望無際的河北平原上,建立了鮮虞、鼓、肥等邦國,才開始了定居的生活,並學習中原的農業和禮儀製度。
即便如此,白狄仍然沒有忘了自己的傳統,平常無戰事時,則隨意遊牧、耕作,以騎著駿馬,射獵山間的飛禽走獸為樂趣;部落形勢緊急時,則人人練習攻戰本領,而且利用騎馬的快速機動以便侵襲掠奪,這是他們的天性,這種天性也被中行氏利用,平日裏常征召鼓、肥一帶的白狄從軍。
所以許久之前,當翟封荼聽說趙氏的一位庶君子在狩獵時單騎走馬,還讓手下穿狄褲,習騎射,組建了一支騎兵,心裏頓時樂得不行。
“吾等白狄人,在孩童時即能騎羊,五六歲便拉弓射擊鳥和鼠,稍微長大就能射擊狐兔,用作食物。成年男子都能拉開弓,而且還常常乘著馬在山間奔馳騎射。晉人豈能與吾等相比?恐怕是效仿不成,反倒惹人恥笑。”
就算是後來,趙氏騎兵在對齊人的作戰中大獲全勝,當時跟著中行寅在大河北岸眼睜睜看著齊人攻克夷儀的翟封荼也不以為意。
他自信滿滿地想道:“若能與趙氏輕騎來一場對決,必然是白狄獲勝!”
可直到今夜,當他真正與趙無恤的騎兵碰上時,翟封荼才明白,自己,或許是大錯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