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枕戈待旦,宮內風雲詭譎。
卯時不到,天色被籠罩在一片灰白之中,無比昏暗,瓊台殿大門上的銅環被人一下一下地拍打著。秀秀從睡夢中掙紮起身換上衣服,去前殿開門,她眯著眼睛看著來者打了一個哈欠問道:“趙上卿?”
“娘娘起了嗎?”
“不知道,趙上卿有急事嗎?”
“去請娘娘!”趙叔帶說道。秀秀想起昨晚的飯局,立刻點頭,轉身就朝著寢宮小跑,不想竟和褒姒撞了一個滿懷。她退了幾步,抬起頭才看清是褒姒,立刻說道:“對不起娘娘,我……”
“你先下去吧!”褒姒吩咐道。
“是!”秀秀立刻應道。褒姒的衣服還是昨晚那身,滿麵倦容,可能是一夜沒有合眼,她的聲音也有些沙啞,開口問道:“舅舅是為了嬴德一事來的?”
“是!”趙叔帶邁步而入,轉身又關上了瓊台殿的正門。
“我有個問題不解,”褒姒昨夜忽然想道,“為何此事不問問大王的意思?”
“問了,”趙叔帶歎了口氣,“可是又與大王那邊斷了聯係,所以這些天我才將過往的信件都拿出來查閱一番,還被你給撞見了!”開戰以來,沙場與鎬京的通信就時斷時續的,可還沒發生過趙叔帶幾次派人前去,都不見消息回傳的情況。褒姒皺眉問道:“難道是有人在攔截消息?”
“很有可能!”趙叔帶點了點頭,手指敲打在桌麵上,十分不安。“舅舅懷疑是嬴德做了手腳?”
“是!所以不能等大王來決定了。我思前想後摸不清大王的想法,現在是放嬴德去,還是不放?”趙叔帶看著褒姒說道。褒姒則在大殿上踱步,心中思忖如果是大王,此刻該怎麼做。
大王自去年十月出發以來,在外已有大半年了,與東夷的以命相搏得到了可靠的交戰方案,重新製訂了攻打的計劃,現在應該正是反攻之際。他會希望秦國插上一腳嗎?若嬴德去了,大周兵馬臨陣換將,犯了兵家大忌,周王宮湦不會不懂。可他若隻是調虎離山,目標在秦呢?褒姒自我否定地搖了搖頭,此事也說不過去。周王宮湦臨出發前自己對戰爭也感到十分惶恐,絕不會有信心在對付東夷的同時,還能騰出一隻手來對付狠辣的嬴德與驍勇善戰的秦軍,她猛地轉身說:“不能讓他們出發!”
“那封密詔怎麼處理?如今他們咄咄逼人,依仗的就是這密詔。”
“他們未必想去,咄咄逼人是不知道自己的處境,現在知道了楚軍壓境,若楚軍進攻,褒城必破,你以為嬴德會相信褒國會拚死抵抗嗎?再加上嬴開一事,嬴德雖不辨真假,但必定會對洪德有所懷疑。如今他們手持密詔,將此作為發兵的理由,半道折回有些說不過去,他們是在等我們強行阻攔。如此一來,不管功過,責任都是由我來承擔了!”
“那可如何是好?”
“攔!”
“但若是攔了,拂了大王的意呢?若是貽誤戰機,大王追究,可就是你我的過錯了。嬴德必定是算準了此事,才敢如此張揚!”
“眼下都什麼時候了,難道舅舅的心中就隻有推卸責任一事?舅舅放心,他日若是大王追究,就說是我把持朝政,大可將所有的責任算在我的頭上!”褒姒心中十分不滿,負氣地對趙叔帶說道,“楚軍在這個時候壓境不會是巧合,大王絕不會希望楚國攻打秦國的,他隻是想要讓秦國感到自己後防空虛而已。大王或許也發現了信函被攔,又不想讓嬴德有所警覺,才用了這迂回的戰術通知我們!”
“也有道理,”趙叔帶點了點頭。按照原先的計劃,楚軍攻打秦國就是最後一步棋,楚軍以抵禦犬戎為借口攻打秦國,嬴德雖贏了東夷卻失了封地,秦楚相抗,鎬京城能免於一難,可若是事情真的發展到這一步,那就是說周王宮湦早已與世長辭了。
“所以就直接告訴嬴德不必去齊國了,還是……娘娘打算去前殿議政?”
“陪他們玩一玩又何妨,反正現在我們不急,急的是他們!我就不去前殿了,雖說日後這個決定若是做錯了,責任歸咎在我的頭上,可如今我不想落人話柄,讓他們說我幹涉朝政!退了朝來瓊台殿說話吧。我讓秀秀安排好午宴,為嬴德接風洗塵,再叫秦夫人作陪。”
“聽你的安排。”趙叔帶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官服,“我先去前殿上朝!”
褒姒目送趙叔帶出門,目光驀地就冷了起來,漆黑的眸子上仿佛泛起了一層寒霜,她如今總算明白為何周王宮湦不願與這些人共商國是。
如果決策做得對,大家會說,吾王英明。
如果決策做得錯,大家會說,吾王三思。
總之,和他們沒什麼關係,一個國家、一個王朝是好是壞,這責任全都落在了帝王一人身上,擔子之重,壓力之大,令褒姒都替周王覺得疲憊不堪。所謂功過都是後人來評,所謂忠奸都是事後英明!送走趙叔帶,褒姒坐在椅子上獨自出神了片刻,才將下人們都喚了回來,吩咐秀秀前往膳房說一聲,今日宴請秦伯嬴德,請膳房準備宴席。又吩咐了另一位下人,前往酉陽宮中請秦夫人午時來瓊台殿一敘。秦夫人叫下人回話,說她會準時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