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的意思是?”
“外敵不可怕,可怕的……是內患。”
“所以大王的意思是,對楚國和犬戎不能趕盡殺絕,反而要利用這些威懾來鉗製中原諸侯?”
“不錯!”周王宮湦點了點頭,“這盤棋,寡人下得太累了,若能痛痛快快打一仗該有多好!”
“是啊,那該有多好!”褒姒抿了抿唇,搖了搖頭,他們都知道這不過是個奢望。當日同姬仇達成協議,周王宮湦助他一臂之力時,姬仇曾允諾周王獻上三座城池。可如今姬仇奪位,對此事卻隻字不提,他相信周王絕不好意思開口問他,賴定了這筆賬。
宋、衛居於中央,看似無事,卻蠢蠢欲動。當年周王攻下東夷,東夷便分給了鄭、齊,如今北狄之地雖為封賞,但人人都以為必是鄭、晉所得,宋、衛沒能撈到好處,據探子回報說,宋、衛同楚交往甚密。
申國則始終是鉗製在大周咽喉上的一把利刃,若是犬戎繞道申國,便能直取鎬京,是個兵家必爭的重鎮!如果處理不好和宜臼的關係,周王隨時可能會被這位申侯脅迫……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周王的位置是多方權力縱橫交會的結果,哪一方的失衡,都足以導致天下大亂!看似周王心腹的鄭國,其實內憂外患重重。啟之帶領的大軍一個月後抵達鄭國,每到一城,出具鄭伯文書,請守城官員開城放行,然後派人策反守城大夫,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了大半個鄭國。
直到鄭國國都,啟之將兵馬駐紮在城外數日,對他來說,這是最後一戰。廿七遠遠看著這座熟悉的城,悲痛之情彌漫開來,整顆心無比苦澀,她思念鄭伯之心日篤,卻也無可奈何,無能為力。
她本想回鄭之路會艱難險阻,卻沒想到此事如此順利,整個鄭國幾乎是拱手相送。啟之並不知道他每經過一座城池,守城的大夫必會差人往鎬京城中給鄭伯送一封信。
鄭伯友的這一顆心就因為這一封封信漸漸地涼了,常常拿著這卷軸坐在鄭府的庭院中怔怔地出神,遙看著遠方,遙看著天邊。那日秀秀來鄭府為褒後帶了句話,請鄭伯主動請纓前往晉北,他心中猶疑不決,拿不定主意。
“小心別著涼了,”鄭夫人從屋裏出來,手中拿了件衣服披在他身上,她坐在他的身邊,“在想什麼?”
“沒什麼。”鄭伯友搖了搖頭。
“我跟你這麼多年了,你的心事,難道我看不懂?”鄭夫人說道,“又是從鄭國傳來的城池失陷的消息?”
“無礙的,大局已定!”鄭伯友勉強自己笑了笑,將手中的書信藏在了衣袖中,不想同自己的夫人討論這件事。他站起身,身上披的那件衣服差點掉落,鄭伯友伸手一接,袖子裏的卷軸散落一地,無比狼狽。他的表情有些尷尬,動了動嘴,卻又不知道和自己的夫人說些什麼。
鄭夫人蹲下去,將卷軸一一撿了起來:“我知道你不想同我說這些事,可看著你心中苦悶,我也不好受。我們夫妻多年,便是你一顆心不在我身上,可我的一顆心卻隻能給你一人!”鄭伯夫人麵朝著地麵說著,心中悲戚之情從她的語氣中流轉而出,滿是辛酸疾苦。
“對不起,”鄭伯友看著自己夫人的身影,也蹲了下去,從她的手中將卷軸一一接了過來,“對不起……時至今日也不是我所願,嫁給我讓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鄭夫人抿著唇笑了笑,“那日秀秀前來,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鄭伯友沒有接話,沉默著。
“去吧!”鄭夫人問道。
“我是打算應下這份差事,前往北狄,但你不能隨我同去!”
“為什麼?”鄭夫人不解地問道,“這些年來,不管你心中有誰,我都未曾放棄。如今廿七不在,褒後丹鳳朝陽,你還將我拒之門外?”
“你是掘突唯一的母親,所以你要留下來,留在這裏,留在掘突身邊。”
“為什麼?”鄭夫人哭了出來,淚水滑過麵頰,濕潤了整張臉。
“除之務盡,啟之不會留我,但掘突他不敢動。”鄭伯友拍了拍自己夫人的胳膊,轉身朝屋裏走去。秀秀那番話是褒姒的意思,北狄之城山高水遠,啟之想要攔截,想要刺殺,易如反掌。鄭伯友實在不知道褒姒的本意是不是想除掉自己,為周王宮湦一統中原做好準備。
可她難道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障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