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做了滿桌的菜,蔣競羽拿筷子的時候手在抖,試了幾次都沒有夾起一筷子菜,蔣晶晶看著他:“二哥,你帕金森啊?”
“你才帕金森。”蔣競羽還在夾一塊木耳,好不容易夾起來,偏偏那木耳一溜煙從筷子縫裏掉了下去,蔣晶晶笑起來,“哎喲,真費勁,洛洛都比你筷子用得好。”
蔣競羽正要反駁,艾美已經把那塊木耳夾到他碗裏。
蔣競羽低聲說了句“謝謝”,跟著對麵蔣競昶和蔣晶晶都是一愣,蔣競羽抬了抬頭看他們兩個說:“怎麼了?”
“二哥你轉了性了,居然跟二嫂說謝謝。”蔣晶晶看了艾美一眼說,“二嫂你給二哥吃什麼了,給我一點,我也去給我們學校那個籃球隊長吃點,好讓他對我服服帖帖,百依百順。”
“神經病。”蔣競羽抬了抬手,立刻覺得整個肩膀都要塌了。
“你手怎麼了?”蔣競昶終於沒忍住,朝傭人說,“給二少爺拿刀叉。”
“今天做了七台手術,現在腿都是硬的。”蔣競羽活動了一下胳膊,發出哢哢的聲音。
蔣晶晶忙說:“快別動,回頭散架了不好裝。”
蔣競羽要不是手腳不靈變,早就一碗飯扣在這個妹妹頭上了。蔣晶晶還在笑,又說:“要不二嫂你喂二哥吃吧,你看他那樣,這頓飯得吃到明年。”
蔣競羽忙要說不,艾美已經朝傭人說:“給二少爺捏個飯團吧。”
蔣晶晶哈哈地笑起來,蔣老爺子這時候說:“那麼累就別來回折騰了,晚上住在這兒。”
蔣競羽隻好輕輕地“嗯”了一聲。
晚上他進房的時候,艾美正把平板電腦收起來,看了看他說:“你睡床吧,我去跟晶晶睡。”
蔣競羽抬手拉住她說:“不用。”
蔣競羽他們自己的公寓裏有一件小儲物間。
艾美搬進來以後就把它改成了小臥室。平時艾美是睡小臥室,即便蔣競羽不回來,她也就睡在小臥室裏,但有一次她突然發病的時候,蔣競羽把她抱到大臥室裏,他說:“那房間那麼小,轉都轉不開。”
以蔣競羽的個頭,那個房間是太小了。
那以後家裏沒人的時候,艾美就被勒令睡在大臥室裏,而蔣競羽一旦回來得早,她就又搬回小臥室裏。而老爺子叫回家的時候,他們一般都不留宿。
偶爾留宿,蔣晶晶也會來拉著艾美聊通宵,久而久之了,艾美擠在蔣晶晶房裏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但是今天蔣競羽不太想讓她走,為什麼他也說不清楚。
他就覺得艾美留在這裏的話,他心裏會覺得很踏實。雖然他幾個小時前明明還是想躲著陳艾美的,蔣競羽都覺得自己快精神分裂了。
“你不是說站了一天嗎,地板那麼硬,你睡了更不舒服。”
“那就都睡床。”蔣競羽急了,說出口之後又看了艾美一眼,忙補了一句,“我不幹什麼。”
艾美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他:“你想幹什麼?”
蔣競羽從櫃子裏拿了兩個枕頭隔在中間,這種古裝劇裏學來的戲碼誰知道竟然會用到陳艾美的身上。他原來覺得陳艾美是那種就算是在他麵前穿比基尼,都不會讓他有想法的女人。
但是他突然覺得自己也許不太了解自己。
睡到半夜蔣競羽翻了個身,胳膊壓得難受,但是一翻身差點就壓到身邊的人,艾美小小的蜷成一團,也隻占了床的三分之一,但他就算平躺著不動也能占掉三分之二。
蔣競羽翻了幾個來回睡不著,就坐了起來。
“你怎麼了?”艾美也跟著起身,打開了床頭燈。
這種感覺很奇怪,好像他們真的已經是同床共枕了很久的夫妻。燈亮的時候,蔣競羽覺得心裏一暖。
“我吵醒你了?”
“本來也沒睡著,我認床。”她抬手拉過他胳膊,“你手怎麼了?還是抽筋嗎?”
“嗯。”蔣競羽有裸睡的習慣,要不是陳艾美在,他連睡褲都不穿。這時候光著的上半身在昏暗的燈光下像美術雕像一樣,他知道很多女人都喜歡他的身體,但他不知道陳艾美喜不喜歡。
他有些忐忑,忍不住想看看艾美臉上的表情。
“我看看。”艾美拉過他的手,捏了捏他的小臂肌肉,“肌肉這麼硬,你得有好幾天不能動手術吧,我去給你拿點跌打酒揉一揉吧。”艾美說著就下了床。
原來她睡覺的時候穿的是米色的睡衣,吊帶裙一樣的款式,沒有蕾絲也沒有花邊,特別樸素的樣子,但是穿在她單薄的身體上格外好看。
蔣競羽覺得身上有些發燙,然後他站起來拉開門走了下去。
艾美拿著跌打酒回來的時候房間裏已經沒人了,她正有點茫然,就聽見樓下廚房有動靜。
蔣競羽在水龍頭前接了杯水,仰頭咕咚咕咚喝光了才發現艾美站在門口。
老爺子家裏不放礦泉水,他就隻能喝自來水。
“我……我下來喝杯水。”他放下杯子,身上還是很燙,手心按著冰冷的大理石,還是燙。
“你們兩個大半夜不睡覺幹嗎呢?”蔣競昶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門口的,艾美回頭看見蔣競昶,喊了一聲:“大哥。”又說,“我給競羽拿點跌打酒。”
蔣競昶看了蔣競羽一眼,抬手拋出個東西給蔣競羽說:“你以為是在你公寓呢,把衣服穿上,晶晶又不是五六歲了。”
蔣競羽接過T恤套上,艾美已經說:“那我先上去了。”
蔣競羽看見艾美走了才說:“大哥,你半夜出來上廁所都隨身帶著衣服,這習慣還真奇特。”
“我看見你下來的。”蔣競昶抬頭看了看樓上,等艾美關上房門的聲音傳來之後,他才走過去朝弟弟看了一眼,“我不管你們兩個到底搞什麼,在老爺子麵前別亂來。”
“嗯。”蔣競羽低了低頭,聲音悶悶的。
“還有,”看見蔣競羽轉身要走,蔣競昶突然扣住他肩膀,“杜澤山已經回去了。”
蔣競羽微微一愣,抬頭看了看大哥。
蔣競昶淡淡說了句:“你放心,沒那麼快回來。”
蔣競羽回到房間時艾美已經躺下了,床頭櫃上的燈還開著,跌打酒放在他這邊的床頭櫃上,蔣競羽在床沿上坐了一會兒,想了想說:“我還是睡地上吧。”
艾美也沒有吱聲,蔣競羽就翻了個身把枕頭毯子裹到地上。
四周暗了下來,他閉上眼睛,甚至都聽不到艾美的呼吸聲,他忍不住喊了一聲:“艾美?”
“嗯?”黑暗裏的聲音特別清晰。
“沒事,我看看你睡著了沒。”
“你五分鍾喊一次,你看看我能睡著不?”
蔣競羽無聲地笑了一下:“那你睡吧,我不喊了。”
蔣晶晶正低頭吃早餐,就看到蔣競羽從樓上下來了。
蔣競昶招呼了一聲:“競羽,吃了早餐再走。”
“不了,早上有個會診。”蔣競羽穿好外套,看了看坐在桌邊的艾美說,“我把車開走了,你……要我先送你去公司嗎?”
“沒事,大哥送我去。”艾美看了看蔣競羽的手,“你能開車嗎?”
蔣競羽活動了一下手腕:“沒事了。”正要出門的時候,蔣晶晶突然一拎書包湊到蔣競羽身上:“二哥你送我去學校吧,我今天要在體育場玩一玩。”
“幹嗎叫我送,讓司機送你不就行了。”
“不要嘛,你都肯送二嫂就不肯送我,我是你親妹妹啊。來來來,快點上車,我一會兒遲到了。”蔣晶晶連拖帶拉地拽著蔣競羽上了那輛白色奧迪。
蔣競羽不耐煩地坐進車裏:“你去體育館幹嗎?”
“不是跟你說了我最近喜歡上我們籃球隊長嘛,他今天上午在體育館有預選賽。”蔣晶晶扣好安全帶,又說,“對了,你能弄到NBA的票嗎,給我弄兩張,我要請他去看。”
“你這倒貼還真是貼得血本無歸啊。”
“有什麼關係,我喜歡他啊。”蔣晶晶笑了笑,從包裏拿出一本筆記開始看。
蔣競羽握著方向盤的手頓了頓,突然低聲喊了一聲:“晶晶。”
“嗯?”聽出來聲音不對,蔣晶晶抬起頭來。
“你剛才說……你喜歡那個籃球隊長?”
“是啊。”蔣晶晶一緊張,忙說,“我就是喜歡他,我沒跟他怎麼樣啊。我先說明我馬上二十歲了,就算真的怎麼樣我也是成年人也合法了,你不要跟老爸告狀……”
“不是這個。”蔣競羽不耐煩地打斷她,“我就想問……你怎麼知道你喜歡他?”
“啊?”蔣晶晶給問得一愣。
“就是……你怎麼知道你喜歡這個人?”
“這還用知道?”蔣晶晶哭笑不得地看著蔣競羽,“你那麼多女朋友是擺設啊,你跟二嫂總該談過戀愛吧?你要不喜歡她,你幹嗎跟她結婚呀?”
就是啊,幹嗎要結婚呢?
“怎麼那麼多廢話。”蔣競羽按了按喇叭。
“喂,居民區你按什麼喇叭。”蔣晶晶拽住他的手,“那我告訴你有什麼好處?”
“你是大哥親生的吧,這麼錙銖必較。”
蔣晶晶笑了笑看著蔣競羽,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說:“買買買,你喜歡什麼都給你買行了吧。”
“我就要兩張NBA的票,越前排越好。”
“好好好,我讓梁棋去給你弄。”蔣競羽扭頭看蔣晶晶說,“還不說。”
“這怎麼說啊……”蔣晶晶為難起來。
“你玩你二哥呢是吧!”蔣競羽抬高了聲音,蔣晶晶忙說:“好好好,你先告訴我,你出現了哪些症狀?我給你診斷診斷……”
蔣競羽楞一愣,這丫頭到底是蔣家的種,又會做生意又會看病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煩。”
“怎麼個煩法?”蔣晶晶掰著手指頭說,“見不到的煩,還是見了麵也煩?”
“都煩。”沒事的時候,他滿腦子轉的都是陳艾美。
“你要是喜歡一個人吧,一般來說你見不到她煩,是因為不知道她在幹什麼,心裏想著誰;見得到的煩吧,是怕回頭一轉身就見不到了,見不到就更煩。”
蔣競羽有些驚訝地看著蔣晶晶,他印象裏這還是那個天天抱他大腿要糖吃的小丫頭呢,怎麼一轉臉能說出這麼高深的道理來。
“我說對了嗎?”蔣晶晶興奮起來,又說,“你要是喜歡這個人,就是她無論什麼時候給你打電話,讓你做什麼,你都一百個樂意地去做。”
是這樣嗎?
大哥以前也說,隻要說是艾美有什麼事,他就跑得比兔子還快。
“還有,你會想盡辦法地討好她,看到她高興你就高興,看到她不開心你也跟著難過,恨不得做她肚子裏的蛔蟲,時時刻刻鑽在她肚子裏能知道她在想什麼……”
“你怎麼這麼惡心。”蔣競羽厭惡地推開黏在身上的蔣晶晶。
“反正吧,我說了這麼多,就是你喜歡他,但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歡你,或者說,他根本不喜歡你的時候……你的狀態……”蔣競羽一腳踩下刹車,蔣晶晶一頭撞在前麵的擋風板上,扶著額頭喊了一聲:“二哥你幹嗎呀?”
“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說什麼呀?都快把我撞失憶了。”蔣晶晶揉著額頭瞪他,抬頭一看眼前就是體育館了,伸手拉了下保險帶,“行了,就到這兒吧,我下車了啊。”說著在蔣競羽的臉上親了一口,“別忘了我的票。”
蔣競羽一直就怔怔地坐在那裏,好半天沒有動。
你喜歡她,但是你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歡你,或者說,她根本就不喜歡你……
他向後靠著駕駛座,覺得頭都是疼的。
是的,他根本不知道陳艾美在想什麼。
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他從來都沒有真正地靠近過陳艾美,而她卻已經離他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