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思念像是一根細細的針(3 / 3)

他的舌尖有薄荷糖的味道,艾美閉上眼睛,直到杜澤山鬆開手她都隻是一動不動地站著,然後她看著他說:“杜先生,我說過了吧,我是有夫之婦。”

他笑了一下說:“那你剛才怎麼不打我?”

“我忘了。”艾美覺得無奈似的笑了一下,突然抬手就抽了他一個耳光,眼神有點冷,“現在我想起來了。”

杜澤山也沒有要躲的意思,偏了偏頭之後,仍然轉過來看著她:“你一定很恨我吧?”

“我沒報警抓你你該感激我了。”艾美喘了口氣,“我該回去了,不然競羽要來找我了。”

她轉身正走下台階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的人說:“我也在找你,你怎麼不回來?”

艾美下台階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轉身。

——我也在找你啊,你怎麼不回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往台階下走著。

“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見我,你現在是討厭我恨我想要打我還是殺了我都是應該的,但你不要躲著我……”

她站住了,站在台階上抬頭看杜澤山:“我不懂你說什麼?”

“你不懂的話,為什麼看到我在這兒一點都不驚訝?不懂的話為什麼剛才沒有推開我?你知道我會回來找你。”杜澤山朝她走了過來,“你也知道我為什麼回來找你。”

“我不知道……”她知道,這話說得挺沒底氣。

“我拿你的血樣跟梁洛心的比對過。”夜風裏他的聲音像是被吹散了一樣,飄得她周圍都是,她聽見他說,“我沒有說錯,你就是梁洛心。”

有那麼幾秒鍾,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噴泉忽然停了,沒有水霧沒有光,四周一片漆黑寂靜,連一點風的聲音都沒有。

“你看到我的時候一點都不驚訝,就是因為你知道我早晚還要來找你。你也知道我早晚都會知道你就是梁洛心,不然你剛才看到我,為什麼不走開?”

“我說,我忘了……”

“我查過陳艾美這個人,戶籍和出生是沒有問題,但是那對夫妻真正的女兒陳艾美七歲的時候就已經因為心髒病過世了……你跟我說你不是梁洛心,那麼你也不是陳艾美。”

她定定地看他,他眼睛裏有細微的傷痛在蔓延開去,像是水晶球表麵的蜘蛛裂紋。

“那你告訴我,”杜澤山的聲音裏有一絲顫抖,“你到底是誰?”

她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裏,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她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她既不知道該怎麼否認,也不知道該怎麼承認。

他說得對,看到他的時候之所以不驚訝,是因為她知道他會來,或者說,她一直在期待他還會來。

任何時候,任何地點,任何情況下,隻要他出現。

她也在想他,非常想見他。

這種思念像是一根細細的針,鑽在每一根血管裏流動著。

她沒有告訴杜澤山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她差一點都想要衝上去抱住他,但她沒有,也不能這麼做。

噴泉這時候又噴出水霧來,燈光之下,一切都變得夢幻起來。

她沒有回答他,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洛心是O型血你也是,她對動物毛過敏你也是,她耳釘打錯了位置你也是,她喝咖啡隻喝拿鐵你也是……”

“杜先生。”她站在台階下,沒有轉身看他,“這個世界上有多少O型血,多少人對動物毛過敏,多少人喝咖啡隻喝拿鐵……他們每一個都是梁洛心嗎?”

“但DNA的話,每個人都不一樣。”

“也許真的是巧合。”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杜先生,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太多的巧合了,你要相信真的會有一種巧合,巧到你根本沒有辦法否認它是巧合,但它真的隻是巧合。”

然後她邁開步子朝酒吧走去,遠遠的,她仿佛聽見杜澤山說:“我還有個名字沒告訴你。”

“失憶之前我叫江洋……”

她腳下微微一滯,聽見他的聲音落在身後。

“孟江洋。”

艾美在酒吧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仿佛要把腦子裏那個聲音都散盡了才打算進去。

她是知道杜澤山肯定會回來的。

那天她在咖啡館撞到鄭凱誌的時候,鄭凱誌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她那時候就猜到他要說的話一定跟杜澤山脫不了關係。

但他終究沒有說,她也不敢去問。

很多事,知道隻有比不知道更痛苦,她已經快受夠了。

艾美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剛才就隻是那樣遠遠地看見他站在那裏的時候,心跳就控製不住地開始加速,跳得像用力撥動過的琴弦一樣。

她這一路慢慢走回來,數著自己的心跳從120慢慢回到66。

艾美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這才拉開酒吧的門走了進去,裏麵已經亂成一團糟,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有的窩在沙發上吞雲吐霧,有的在舞池裏甩頭甩得跟磕了藥似的。

“二嫂你可來了。”梁棋看到艾美一把就拽住她。

“怎麼了?”艾美一頭霧水地看著梁棋,梁棋一把把她拽到吧台邊說:“競羽他剛才明明還好好的,出去一趟回來就跟抽了瘋一樣,硬是把自己喝成這樣?”

蔣競羽出去過了?

艾美心裏咯噔一下,看著趴在吧台上醉得不省人事的蔣競羽:“他到底喝了多少?”她也知道蔣競羽的酒量不淺,不至於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就倒下了。

“我知道他酒量不淺,但是……”梁棋歎了口氣說,“他要是真心想把自己喝醉,誰都攔不住。”

艾美歎了口氣,朝梁棋說:“你幫我一把。”

蔣競羽一進門就直接衝進浴室了,差點把梁棋閃了腰,艾美看了一眼說:“沒事,吐了會舒服一點。”說著朝梁棋說,“你回去吧,麻煩你了今天。”

梁棋點了點頭,轉身之後猶豫了一下,還是喊了一聲:“二嫂。”艾美拉著門的手頓了頓,疑惑地“嗯”了一聲,梁棋歎了口氣說,“競羽那個人就是脾氣不好,但他是真的喜歡你,他跟我說過,他寧可自己死,也不要你有事。”

說完,他像是不放心,又補充了一句:“他說真的。”

艾美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說:“是,我知道。”握著門把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用力過度,指節都變成了白色。

等她拿著水進浴室的時候,蔣競羽已經靠在浴缸上幹咳起來了。

艾美蹲下身子把瓶裝水遞到他嘴邊說:“喝一口。”蔣競羽很聽話地喝了一口,再想讓他喝第二口時候,蔣競羽突然身子一歪靠在了艾美的肩膀上。

艾美也沒有動,就任由他這樣靠著。

“我看見了。”蔣競羽忽然說,“我看見他……親了你。”

艾美垂了垂眼睫沒有說話,蔣競羽動了動身子,將額頭抵著艾美的頸窩,肩膀微微抽了一下說:“我沒想會這麼難受……”

“所以以後不要喝那麼多了。”她抬手輕輕拍著他的背。

“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知道。”她在他耳邊輕聲說,“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他突然一把將她摟進懷裏,艾美沒有防備,幾乎是撞進他的懷裏,忍不住輕輕地喊了一聲:“競羽?”

“我說我喜歡你吧,我說過的吧……你知道嗎?”

“競羽……”

“你說叫我別喜歡你了,你教我怎麼別喜歡你了,你教我啊……”

“蔣競羽!”

“你別跟他走。”蔣競羽忽然鬆開手,枕在艾美的頸窩裏悶悶地說著,“我求求你別跟他走……”

“……”

“你要我做什麼都行,別跟他走。”

“……”

“我以後不出去鬼混了,我什麼女人都不碰了……”

“……”

“我說我喜歡你,陳艾美,我喜歡你……我控製不了。”

艾美抬手慢慢地摟住蔣競羽,像是安撫一隻小狗那樣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說:“競羽,你還記得我們結婚的時候,我跟你說的話嗎?”

蔣競羽沒有說話。

他怎麼會不記得,那時候他隻當那是一句可笑的話,因為陳艾美那時候就對他說:“不要愛上我。”

他隻是覺得可笑,他怎麼可能會愛上這麼個女人。

所以才賭氣說了那句:“以後誰都別管誰,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別來管我。”

但是……

但是他就是喜歡上她了。

他愛上她了。

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蔣競羽忽然控製不住地哭了起來,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這麼蠢,蠢得想哭。

他緊緊地抓著艾美的手,像是怕一鬆手她就會走了。

他說:“讓我喜歡你好不好,當我求你……讓我喜歡你。”

她抬手想要摟住他微微滑落的身體,手指無意間碰到他口袋裏的盒子,目光微微頓了頓,她摟著蔣競羽的手又緊了一些。

她的聲音飄在他的耳朵裏,像一根針似的紮著他的心口,她說:“競羽,你恨我吧。”

蔣競昶關上房門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人說:“他看見了?”

“嗯。”艾美沒有什麼表情,她手裏拿著那個戒指盒在擺弄。蔣競昶走回到沙發旁坐下,然後慢慢地在口袋裏摸了半天,也沒有摸出什麼東西。

艾美笑了笑說:“你不是戒煙了嗎?”

“沒,就是不在爸爸麵前抽。”艾美放下首飾盒,起身從抽屜裏拿了一盒煙遞給蔣競昶,他說了聲“謝謝”,點燃一支慢慢吐了一口煙,“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她看了看臥室的門,又低頭看了看戒指盒。

“我跟競羽雖然不是真的夫妻,但我……不想傷害他。”她說這句話連自己都沒有底氣,過了好半天才接著說,“可我知道我到最後一定會傷到他,所以我開始就想,他能恨我就好了。”

“他那個人看起來是很硬,但其實心腸比誰都軟。”蔣競昶抬手在煙灰缸裏摁滅了煙,許久許久才說了一句,“他是我弟弟,我就這麼一個弟弟了。”

艾美“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月光靜靜地照著客廳,蔣競昶終於站了起來說:“你想好怎麼做告訴我吧,競羽那邊……你不用管了。”

“大哥。”艾美突然抬頭看向走到門口的人。

蔣競昶的腳步停了下,轉身看著沙發上的人,艾美笑了笑說:“你後不後悔讓我跟競羽結婚?”

“不後悔。”他答得一秒鍾猶豫都沒有,然後他拉開門說,“如果沒有你的話,他到現在都還隻是個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