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等到什麼時候?”蔣競羽不耐煩了,大概是砸了一下牆,發出了悶悶的聲音。
“競羽,”她放緩了語氣,“你就再……等等我吧。”
蔣競羽最受不了她這個語氣,以前吵架也好打架也好,怎麼硬來他都不會示弱,但陳艾美隻要稍微有一點不舒服,他立刻就能繳械投降,乖得跟哈巴狗似的。
“我等我等,但是,什麼時候?”
“明天天亮,明天天亮我就回來。”她貼著玻璃的手用了點力,指節都蒼白起來,“但是競羽你要答應我,我回來之前,你要聽蔣先生的話,不要做傻事。”
“我答應你,但是你不要騙我。”蔣競羽很著急,“明天天亮是吧?你一定要回來,我等你。”
等電話又轉到蔣競昶的手裏時,她才靠著落地窗鬆了一口氣。
“你有把握嗎?”蔣競昶的聲音放得很低。
“我不知道。”她低頭看著辦公桌上的相框,那還是他們在紐約時代廣場拍的照片。
那一天他在所有的大屏幕上放著她的錄像,他對她說:梁洛心,歡迎回來。
但好可惜,她不是梁洛心。
“我試試吧。”她握緊了電話,“蔣先生,請你相信我最後一次。”
電話那頭的人好一陣子沒說話,隔了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麼長,蔣競昶終於說:“好。”
陳家嚴盯著桌上的三個信封看了很久。
每一個上麵的郵戳都不一樣,時間也沒有規律,他不知道發件人是誰,但他知道這三個信封裏的資料拚起來,能夠湊出一個罪證圖,不過還少一塊。
差最後一塊就完整了。
他要弄死孟軍山就差這最後一塊,但明天就是庭審了,他到現在也沒有收到最後一個信封。
他有點著急了,不知道這個神秘的線人是出事了,還是放棄了。
“陳律師,有人找。”助理敲了敲門,帶進來一個穿針織衫牛仔褲的女孩子,看起來二十幾歲的樣子,長得挺清秀,但陳家嚴肯定是沒見過她。
“你……你好。”陳家嚴都沒來得及迎接,人家就走進來了,他站起來扶著桌子看著門口的人。
雖然是第一次見麵,但這小姑娘的眼睛裏倒是沒有一點見到檢控官該有的敬畏或者害怕,她隻是走到桌邊放下一個牛皮紙信封,淡淡地說了一句:“陳律師,這是你要的東西。”
陳家嚴愣住了,低頭看了看牛皮紙又看了看眼前的人。
“你……”他話沒說完就看到那女孩子已經朝門外走了,他急忙追了出去喊了一聲,“小姐,是有人要你來送信,還是說你……”
——還是說,你就是那個給我“拚圖”的人?
她沒回答,站在辦公室門口看他。已經到了下午上班的時間了,但辦公樓層裏的人不多,很多人都趕著下午出庭去了。她又沒穿正裝,站在這裏特別顯眼。
“陳律師,你有把握嗎?”她看著陳家嚴,她也沒想到檢控孟軍山這種老狐狸的主控官竟然會這麼年輕,看著也就是三十歲左右的樣子,而且長得很好看。
“什麼?”陳家嚴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有把握定孟軍山的罪嗎?”她裹緊了外套,空調有點冷,“你能讓他一輩子都待在監獄裏不出來嗎?”
陳家嚴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一般不做絕對的回答,但是這個女孩子看著他的眼神裏有一種近乎決絕的渴望,而他也和這個人一樣渴望讓孟軍山在牢裏待一輩子。
“要等判決結果出來才知道。”他扶著門框看她。
“我也覺得你不會有把握的。”她的眼睛裏沒有陳家嚴以為會看到的失望,隻是很平靜地笑了笑,“我就是以防萬一而已。”
“以防萬一?”陳家嚴沒聽明白,皺了皺眉頭。
“萬一我弄不死他,還有你啊。”她笑了笑,但說出的話卻還是讓陳家嚴震了一震。
她要弄死孟軍山?
就憑她一個小姑娘?
“你這話什麼意思?”陳家嚴給說得一頭霧水,但對方沒有要回答的意思,他急忙追了出去,“等一等,你叫什麼名字?”
“我?”她搖了搖頭,轉身走進電梯,“我沒有名字。”
孟軍山已經躺在這張硬板床上思考了好幾天了,蔣競昶的話一直在他的腦子裏盤旋,他恨不得生一雙眼睛在江洋的身上,時時刻刻都盯著他。
他不是不相信蔣競昶做得出來,但他不知道蔣競昶會做到什麼地步。
“7452,有人要見你。”獄警拉開了門。
孟軍山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見過蔣競昶之後,他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已經把江洋從探視名單上劃掉了。現在來見他的除了律師就是幾個親信,但他們今天上午都已經來過了。
他也不好問獄警來的是誰,但直覺告訴他不管是誰,都不是好事。
“孟先生。”
看到玻璃對麵的人的刹那,孟軍山眉頭一皺,猶豫了一下才坐下來拿起了對講機。
“好久不見,你是想說這個嗎?”孟軍山冷笑了一下,“蔣競昶來完了你來,是想告訴我江洋的命現在攥在你們的手裏嗎?那麼想要怎麼不自己去拿呢,還等我送給你們嗎?”
“你不會希望江洋死的。”她平靜地看著他。
這眼神讓孟軍山渾身一顫,他一開始就知道這人不是梁洛心,但是卻也從來沒有肯定過她到底是誰。他的手下查不到,連他試探蔣競昶都沒試出個結果來。
她明明應該跟蔣競昶是一夥的,但這時候說的這句話卻又完全不在蔣競昶那一邊。
“我也不希望江洋有事,但是蔣競昶希望。”她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坐姿,這樣平靜而穩重的形象昭顯了她不是在跟孟軍山侃大山,說的每一個字都有十足的重量。
“什麼意思?”孟軍山壓低了眉頭。
她看起來挺平靜,但眼睛裏的某些東西不一樣了。
“蔣競昶應該已經跟你說過了,如果你不去死就讓江洋代你去死。”她放在桌下的手指相互捏了捏,“蔣競昶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他真的會這麼做。”
“那讓他試試?”孟軍山冷笑了一下,心底卻升起一股寒意。
“你以為他做不到嗎?你以為他手裏隻有我一顆棋子嗎?你覺得我能這麼像梁洛心就憑他一個人辦得到嗎?我能瞞得過江洋這麼久,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針尖一樣挑動著孟軍山的神經:“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已經沒時間了,孟先生你現在就得選,是你死還是孟江洋死。”她心裏都快急出火來了,但表麵上卻還是維持著平靜。這些話讓獄警聽見,她今天就出不了這裏了。
孟軍山覺得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隨後他冷笑了一下:“我為什麼要信你?”
“因為我跟你一樣不希望江洋有事。”這話說出來,她自己也跟著笑了一下。孟軍山被她這奇怪的舉動弄蒙了,反問了一句:“你笑什麼?”
“我覺得可笑,我是蔣競昶的人現在卻來跟你說我也不希望傷害你侄子,”她深吸了一口氣,“但這是真的。孟先生,你得相信我這一次。我雖然不是梁洛心,但就像我上次說的那樣……”
她笑了笑,眼神裏竟然有幾分苦澀:“……我是梁洛心的魂魄,我和她一樣,比任何人都希望孟江洋過得好。”
“你……”
孟軍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他閱人無數,能一眼看得出真假梁洛心,也能看得出誰對自己有異心誰是自己的忠犬八公,但他現在有點看不透眼前的這個人。
她說得對,她是蔣競昶的人,但她在說她不希望江洋有事的時候,也絕對不是在撒謊。
要麼她演技已經爐火純青,要麼她說的都是真的。
孟軍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活了四十幾年,第一次對一個小姑娘的話感到迷茫。
這才真可笑。
“你可能不相信,在我還沒見到現在這個孟江洋之前,我已經愛上他了。”
她覺得這些話說給誰聽誰都不會相信,她自己原來也不會相信。
但也可能是她扮梁洛心扮得太入戲,她對那個孟江洋,在三年之前的某一天、在某一頁的資料裏就種下了情愫。隻是當時她也覺得,可能幻想會把人神話。
而當那個人真正地出現她麵前的時候她才知道,有一種人比所有的童話都美好。
而這個人他叫孟江洋。
“如果我要江洋死,這麼多天我在他身邊下手的機會成千上萬,就是慢性投毒我也已經殺死他一半了。”她看著牆上的鍾,探視時間快結束了。
“孟先生我真的沒時間了,我跟蔣競昶約好的是明天早上天亮前,如果那時候你還安然無恙,那死的就是孟江洋,我沒有辦法阻止蔣競昶,我沒有那個能力……”
孟軍山沒有說話。
但他心裏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打下來的江山掙下來的金山,都不如一個孟江洋重要。那是比他親生骨肉更重要的存在,是他大哥大嫂的兒子。
他當親生兒子一樣養育了二十幾年的孩子。
但是現在這個孩子恨他,一心一意要掙脫他,這才是讓他最難過的事。
他也希望到最後的時候,孟江洋心裏的叔叔,不隻是一個冷血殘忍的魔鬼。
“蔣競昶要我死,可以。”孟軍山突然打斷了她,“但我怎麼知道我死了以後他會不會還對江洋下手,蔣家也不算勢單力薄吧,要鬥贏一個江洋太容易了。”
“我不能保證。”
孟軍山愣了愣,他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但反而是這句話,讓他突然沒有辦法不相信她的話了。
“我不能保證任何事,我也隻能試一試,我甚至沒有辦法保證你會相信我的話,但無論如何我都想試一試。我不希望孟江洋有事,不管我是不是梁洛心,我都不希望他有事。”
她苦笑了一下,時間還剩不到一分鍾了:“孟三爺,蔣競昶恨的是你,他不過是想要利用孟江洋來報複你,而你一旦不在了孟江洋對他就完全沒價值了。”
孟軍山沉默了,她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他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她說蔣競昶在江洋身邊安排了不止一顆棋子。她扮梁洛心扮得這麼像,一定有人在暗中通風報信。這個人必須是他跟江洋都很信任的人,那麼……
她看到獄警走過來說時間到了,時間走得太快了,簡直在百米競跑一樣。
“孟先生……”
“讓蘇孝全來見……”孟軍山握著對講機的手被獄警推開了,她沒有聽到孟軍山最後說的一句話,著急地喊了一聲“什麼”,但孟軍山已經被獄警帶入了小門。
她說不清自己是贏了還是輸了。
放下電話的時候,手心裏都是汗。
她賭的不過是孟軍山對這個侄子的在乎,但她不敢肯定的是孟軍山這麼自私的人,是不是真的願意為孟江洋去死。
哪怕,這是他視如珍寶的侄子。
她正轉身要離開的時候,獄警喊住了她,遞過來一張字條:“剛才那個人讓交給你的。”
她接過字條打開,上麵很匆忙地寫了幾個字。
——讓蘇三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