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誰都不是,她隻是一個虛無的影子而已(2 / 3)

這個局的段位很高,這枚棋子落得很準。

這姑娘得有多聰明多殘忍才能把自己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她是不是早就下定了決心以後要過著梁洛心的人生?

所以,她真的愛上了孟江洋。

她把戒指放到他的手心裏,鄭凱文低頭看了看,有點猶豫地說了一個字:“你……”

“鄭先生你做得對,我不是梁洛心也取代不了梁洛心,而他愛的隻有梁洛心。”她抬手按住電梯按鈕,聲音低了一些,“鄭先生你很厲害,隻可惜還不夠厲害。”

“怎麼說?”

她揚起臉看他:“如果你三年前能解決了孟軍山,那麼三年後的今天,就不會有我這個梁洛心的替代品出現了。”

鄭凱文給她說得一怔,沒來得及回過神就見電梯門關上了。

她的臉一點點地消失在門的縫隙中,垂下眼睫的一刻,那眼神像極了梁洛心。

他握了握手裏的戒指,裝進口袋之後轉身折回了杜澤山的辦公室。

杜澤山還是那樣坐著沒有動,地上散了一堆的文件。

鄭凱文走過去把文件撿了起來放到桌角,聽見杜澤山問了一句:“剛才說到哪兒了?”

“說到她是蔣競羽從流動醫療隊裏帶回來的身份不明的女子。”鄭凱文接上了之前他跟杜澤山被那個梁洛心打斷的談話,“她的實際年齡應該隻有22歲,但是……”

鄭凱文想到剛才的那番交談,絕對不是一個22歲的女孩子能有的氣度和膽識。

鄭凱文看了一眼桌邊的退燒藥,把玻璃杯往杜澤山的手邊遞了遞:“藥還沒吃。”

今天早上鄭凱文接到杜澤山電話的時候天還沒亮,聽聲音他就知道杜澤山不太對勁。但杜澤山似乎很著急,約他在辦公室見麵。來了之後他才發現杜澤山在發燒,還燒得挺厲害。

“但是什麼?”杜澤山把藥片吞了,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

“其實你有很多機會證實她不是梁洛心,測骨齡也好,拿她的DNA跟梁洛心的父母比對也好,”鄭凱文低頭想了一下,繼續說,“但是你都沒有這樣做,為什麼?”

杜澤山閉著眼睛笑了一下:“你是想說我蠢嗎?”

“我是想說,你其實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梁洛心,你一直在找一個機會離開你叔叔。這個梁洛心的出現既能讓你彌補內心對梁洛心的愧疚,也能讓你理直氣壯地離開你叔叔。”

杜澤山眼睛眯開一條縫看著鄭凱文。

他確實有過很多機會去證實,但他沒有那樣做,為什麼?難道鄭凱文說得是真的,他隻是在找一個機會彌補自己內心對梁洛心的愧疚,或者,為他一直想要離開叔叔找一個正當理由?

頭有點暈,杜澤山坐直了身子向前,手臂擱在桌子上:“你到底想說什麼?”

鄭凱文看著杜澤山,也不知道是因為發燒還是自己的錯覺,他覺得杜澤山有點不一樣了。

“我跟你說過吧,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梁洛心,她對你都是真的。”鄭凱文想起剛才那個人的眼神,一瞬間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有時候有些謊言未必拆穿了就好。

“她不是梁洛心。”杜澤山低著頭,抬手抓過玻璃杯握在手裏。

“她的確不是梁洛心,但是你跟她在一起這麼長時間,有那麼多機會拆穿她但是你都沒有這麼多,可見你對她也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

“鄭凱文,你到底想說什麼?”杜澤山皺著眉頭抬起頭,目光滿是陰鬱和暴躁。

“我雖然查到她不是梁洛心也不是陳艾美,但我查不到她原來的身份,可能她原來就是一個身份不明的人,你這樣趕她走可能就真的會把她逼到絕路上去。”

“她可以回去找蔣競羽。”杜澤山移開目光,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

“她不會那麼做的。”鄭凱文沒解釋為什麼,但說得很肯定。

“那又關我什麼事。”杜澤山別開臉看著暗紅色的地毯,卻沒有辦法在繁複的花紋上找到一個目光焦點。他閉了閉眼睛,再次看向鄭凱文。

“她既然不是梁洛心,她今後要去哪裏,做什麼人,是死是活都已經跟我沒關係了。”

鄭凱文心頭一緊,杜澤山有點不同了,但他說不上來是什麼。

“三年前梁洛心出事的時候,是蘇孝全包辦了所有事情。也許你該找蘇孝全問問,我查過流動醫療隊,裏麵有一個醫生就是當年梁洛心出事時候醫院的心外科醫生。”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杜澤山皺著眉頭,不知道是因為不舒服還是不耐煩。

“蘇孝全完全有可能真的把梁洛心送到流動醫療隊了……”

“你想跟我說梁洛心沒死?那她在哪兒呢?你倒是讓她來見我啊?”杜澤山突然站了起來,手裏的玻璃杯猛地砸了出去,杯子擦著鄭凱文的身側落在書架上,撒了鄭凱文一身水。

書櫃玻璃裂成了蜘蛛網似的縫隙,把杜澤山的影子切成了很多奇怪的疊影。

“鄭凱文你不要以為我答應你欠你一次,我們的舊賬就一筆勾銷了,一碼歸一碼,我欠你的我會還給你,你欠我的,我也會一分不少地要回來。”

杜澤山重重地喘了口氣,雙手撐著桌子說了句:“出去。”

鄭凱文沒有說話,他盯著杜澤山看了好一會兒了,這時候他終於明白了。

一直以來自己都錯了,杜澤山既不懦弱也不膽小,他是孟軍山的侄子,從小跟著孟軍山長大。如果不是遇見梁洛心,也許他早就變成了第二個孟軍山。

但是梁洛心死了,這種死亡像一把剪刀一樣,剪斷了杜澤山身上最後的牽絆。

憤怒、悔恨、悲傷甚至懊惱,都能激發他壓抑了許多年的情緒。

他不是以前的杜澤山了,也不會再是以前的孟江洋了。鄭凱文向後退了一步,看著杜澤山皺了皺眉頭。

“那麼,杜先生,後會有期了。”鄭凱文轉身拉開了門,那一刹那他突然明白這世界上有很多事真的是注定的,比如梁洛心的死,比如梁洛心的活。

比如,孟江洋。

靠在轎廂壁上的那一刻,她突然不受控製地哭了起來。

這許多年來她再也沒有哭過,即使在最痛苦的時候,她對那些人說“殺了我”的時候,她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記憶中最後一次哭就是八歲那一年,她離開那肮髒不堪的街道,看著女人茫然四顧的眼神,趴在艾瑞克肩上無聲地哭泣。

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再哭了,因為蘇珊也告訴過她哭沒有用,除了會顯示一個人的懦弱之外沒有任何意義。即便是女人,也沒有必要讓人覺得自己懦弱。

“隻有無能的人才用哭這種下流的手段來武裝自己,但我不屑於這麼做,也不希望你這麼做。”蘇珊摸著她的頭發輕柔地說著,“寶貝兒,你要成為一個堅強的人,一個堅強到無論發生什麼都能一個人支撐下去的人。你不需要任何人,因為不會有任何人在你身邊。”

她被蔣競昶逼著訓練成梁洛心的那幾年裏,有好幾次都快要撐不住也沒有哭。她每次想哭的時候都會想起蘇珊的話——你不需要任何人,因為不會有任何人在你身邊。

可是在真正地成為梁洛心的這幾個月裏,她卻很多次都想哭。

當杜澤山帶著她去到濱江海邊求婚的時候,當杜澤山抱著她說梁洛心歡迎回來的時候,當杜澤山親吻她說想她的時候,她覺得那顆千錘百煉的心卻突然裂開了。

艾瑞克曾經跟她說過,哭可能有很多原因,不一定就是難過,也不一定就作為武器,也可能是高興的哭,也可能是感動的哭。但她沒有被感動過,也不知道為什麼高興了也要哭。

但她知道杜澤山帶給她的,是這一生都不曾有過的幸福和感動。

但是沒有了,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在電梯下降的短短十幾秒的時間裏,她就這樣抱著膝蓋蜷著身子,好像一鬆手,整個人都會碎成一片片。

她不止親手毀了這幸福和感動,她還傷害了他。

傷害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真心愛過她,保護過她,許諾過她一生一世的人。

她知道那些話不隻是對梁洛心說的,還有她。

她知道孟江洋不傻,孟江洋隻是太愛梁洛心了。

但她終究不是梁洛心,她也不是陳艾美,她誰都不是,她隻是一個虛無的影子而已。

夢做得再長總是有要醒來的一天的。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抓著扶手站起身來,手指在臉上輕輕地擦了一下。

電梯的鏡麵門上映出她熟悉而陌生的臉,她用手指在鏡麵上輕輕地摸了一下,門在這一刻緩緩地打開了。

結束了。

是啊,一切都結束了。

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房間還維持著早上離開時的模樣,杜澤山發燒時用的耳溫計和藥都在床頭櫃上,她把床鋪收拾了一下,像平常的每一個早晨那樣,拉開窗簾,讓陽光灑進來。

天氣真是好得不像話,也許過兩天就會到30度了。

但她還是穿著針織外套,蔣競羽說她因為心肌供血不足,體溫就比較低。

她從衣櫃裏拿了衣服來換上,把換下來的衣服都裝進洗衣籃,打開了洗衣機,一切都和平常看起來沒有什麼兩樣。

但她知道,這是最後一天了。

東西她都已經準備好了,放在她的衣櫃最裏層,其實隻要杜澤山想翻,一定能找得到。但他從來也沒有懷疑過她,或者說,他從來不願意懷疑他。

可能在杜澤山的心裏也希望她真的是梁洛心,那便能成就這世間最美的一段童話。

也隻是,童話而已。

她拿出衣櫃最裏層的牛皮紙信封,和之前的三個信封一樣,都已經用蠟印封好了,她隻要交過去就行了。

她走回到客廳,站在窗口拿出電話來撥通了蔣競昶的號碼。

“怎麼樣?”蔣競昶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可能一直抽煙到現在。

“他知道了。”她的聲音很平靜。

平時她也會站在落地窗往下看,但那都是差不多杜澤山會下班的時候,但現在她知道她再也不會看到他回來了,也許這間房子他很快就會賣掉,不留任何痕跡。

蔣競昶沒有說話,呼吸聲猛地停了一下。

“蔣先生,請你再給我一天時間。”她少有用這麼卑微的語氣說話的時候,蔣競昶沒有接茬,她繼續說,“請你等我到明天天亮,如果我做不到你要我做的事,你再按你的計劃來,好不好?”

“你要做什麼?”

“做你要我做的事。”

“你……”蔣競昶頓了頓,大概蔣競羽在旁邊,他說話很謹慎。

“你不用告訴競羽,就跟他說我沒事就行了……”但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蔣競羽的聲音,電話很快被接了過來,蔣競羽聲音很著急,“艾美你沒事嗎?杜澤山沒有把你怎麼樣嗎?”

“沒事,他沒把我怎麼樣。”

“那你怎麼還不回來?”

蔣競羽的急脾氣她是知道的,她也很怕他會做出什麼衝動的事來:“我現在還不能回來,明天是孟軍山的第三次庭審,我還有東西要交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