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小雨的廚藝果然與屈敏不可同日而語,牧野靜風隻吃了二餐,便有了切膚之感,若不是他已在不應山“久經考驗”,隻怕要不堪忍受了。
晚上,半躺在床上,牧野靜風思前想後,決定明天便要離開這兒,去謝過小黑子一家後就繼續自己未完成的事。
主意拿定,他倒頭便睡,但睡不到一刻鍾,他又翻身起來,倒了一杯涼水,一口氣把它喝了。
在此之前,他已連喝了三大杯水了。今晚的菜是鹹到了極致,牧野靜風甚至懷疑屈小雨是不是把鹽當作主料,而把菜當作調料了。
……
沒想到第二天他才開口,便被屈小雨一口回絕了。
牧野靜風有些為難地道:“我已在這兒叨擾多日了,實在過意不去,再說我的身體完全恢複了……”
屈小雨一下子打斷了他的話:“我——不——管!這幾天我爹不在,他把你交給了我,說一定要到他回來才讓你走。”說到這兒,她攤了攤手,道:“當然,如果你要強行走,我也沒有辦法,因為你的武功大概是在我之上了。”
牧野靜風忙一迭聲地道:“豈敢豈敢。”
屈小雨道:“你是不是因為怕吃我燒的菜才急著要走。”
牧野靜風道:“哪裏哪裏,其實你燒的菜也是挺有……挺有個性的。”
屈小雨高興地道:“是嗎?那你可要多吃一點。”
牧野靜風道:“不過我想這麼多天了,卻還沒有去向小黑子一家表示謝意,這恐怕有些說不過去吧?”
屈小雨道:“這倒也是……不如這樣吧,你先去一趟小黑子家,去了之後再回來,如果你不回來就走了,那我可就慘了。對了,倒不如由我陪你去,反正你也不識路。”
牧野靜風自然隻有答應的份兒了,他心想:“路上有這個伶牙俐齒的女孩陪著倒也熱鬧!”
走出莊院,回頭望去,隻見莊院正門口上寫著三個如刀刻般的大字:倚弦莊。
牧野靜風心道:“好風雅的名字!沒想到是武林中人卻也這般文雅。”
初來倚弦莊時牧野靜風是躺在擔架上暈暈乎乎,加上又是在夜裏,自然對來時的路也全然不知,所以全賴屈小雨在一旁指點。
走出五六裏路,前麵有了一座小山,山不高,但山上林子卻是高大茂盛,初夏的日頭已有些熱,但一置身此林中,卻有了陣陣清涼之感。
又走了一程,牧野靜風突然停下身來,低聲道:“好像有人!”
屈小雨毫不在意地道:“有人又有什麼奇怪的?這路我們能走別人也能走,再說這山上還有不少砍柴放牛的人呢……”
牧野靜風道:“不對,這幾個人的呼吸特別沉穩,一定是江湖中人。”
屈小雨聽他這麼一說,不由也停了下來,壓低聲音道:“是麼?我怎麼沒聽到?”
隻聽得一聲怪笑,前邊不遠處的樹叢“嘩”地一聲響,躍出兩個人來,竟然都是蒙著麵的!
牧野靜風又是吃驚又是好笑,心想:該不是遇見山賊了吧?
屈小雨道:“還真讓你說中了!”聽她語氣,全然沒有害怕,倒像是頗為興奮,真是一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女孩。
隻聽得兩個蒙麵人中那身著青衫的人嘶聲叫道:“小子,我們兄弟倆是劫色不劫財,識相的就給我滾得遠一點,別壞了我們的好事!”
還沒等牧野靜風開口,便聽得屈小雨氣憤至極地罵道:“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胡作非為!”
另外那個身著黃衫的蒙麵人嘻笑道:“光天化日之下才別有情趣……”
不等他把話說完,屈小雨已喝斥一聲:“找死!”
“錚”的一聲,她已從腰中拔出一柄短劍,彈身而出,掠出二丈開外!
牧野靜風慌忙叫道:“小心!”
“兩個淫賊,能有多少能耐?”說話間,屈小雨已掠至那兩人身邊,二話不說,立即疾攻數劍!
從她方才的輕身功力及劍招來看,牧野靜風知道屈小雨的身手頗為不弱,至少可躋身一流高手之列!對付兩個打家劫舍的毛賊,應該不成問題。
但牧野靜風仍是擔心她有什麼閃失,於是趕緊雙足一點,如翩飛之鷹隼般飄射而出,去勢如電,快不可言!
如此輕身功夫,足以讓人心驚膽戰!
屈小雨連攻十數劍,竟被對方一一化開,非但如此,他們還能借機反攻!
牧野靜風身在空中,已看清局勢,暗道:“這兩個毛賊的武功倒還真不弱,可惜不走正道,做出這種下流勾當,辜負了一身武功!”
他見屈小雨有些吃緊,不敢怠慢,一聲清嘯,劍芒如亂蝶落英,紛紛揚揚而下,場麵煞是壯觀!
這正是一招“逍遙容與”!
兩個蒙麵人立即感覺到牧野靜風手頭之劍的巨大壓力!他們趕緊棄了屈小雨,全力應付牧野靜風的劍!
可惜他們心有餘而力不足!牧野靜風的劍便如同有形無質的影子一般,還沒容他們反應過來,黃衫蒙麵人的背上已被劃出長長的一道血槽!
蒙麵人齊齊一驚,不由反身倒掠而出!
牧野靜風冷哼一聲,道:“識相的就快快滾開,我便饒你們不死!”
青衫蒙麵人怪叫一聲:“好大的口氣!”左手在腰間一探,已有數枚暗器電射而出,直取牧野靜風數處大穴!
這又豈入牧野靜風之眼?
牧野靜風冷笑一聲:“自不量力!”長劍倏出,寒芒倏閃,便見數點寒星如中魔法,縱射而回!
一聲慘叫,青衫客雙手雙腳齊齊被暗器射中,轟然倒地!不過最後他還是堅持站了起來。
黃衫客眼中有了驚惶之色!牧野靜風料想對方一定會知難而退了,哪知黃衫蒙麵人大吼一聲,竟又飛撲而上,手中彎刀劃出驚人的光弧,聲如破帛!
刀法狠辣凶霸——但在牧野靜風眼中卻不是這麼回事了。
牧野靜風信手揮出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劍,對方的漫天刀影立即化為烏有。
因為,牧野靜風的劍已不可思議地抵在了他的咽喉處!
牧野靜風冷聲道:“你們還不死心嗎?”
黃衫蒙麵人與青衫蒙麵人眼中都有了一種讓人想到死亡的灰白色,他們終於緩慢而艱難地點了點頭。
牧野靜風收回了他的長劍,對屈小雨道:“走吧,沒事了。”
話剛說完,他已感覺到身後有冷風急襲而至!
牧野靜風在心中歎息一聲,未曾回頭,反手一劍,同時右腿疾然倒踢!
兩聲慘叫幾乎同時響起!
牧野靜風將黃衫蒙麵人一劍穿喉!而青衫人的胸口處卻深深地插著黃衫蒙麵人的刀——這是被牧野靜風一腳踢飛的!
兩個人終於再也無法繼續不折不撓地糾纏了,牧野靜風很是奇怪這兩個采花盜怎麼如此難纏,竟全然不顧惜自己的性命!
他蹲下身來,想要揭開對方的蒙麵巾,看一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倏地,隻聽得一聲尖叫,竟是屈小雨發出的!
牧野靜風霍然轉身!
隻見屈小雨有些驚恐地道:“我……我最怕看死人的臉了,我們還是……還是趕快離開這兒吧!”
牧野靜風看著她有些蒼白的臉,站起身來,道:“好吧。”
當他們轉過山梁後,林中慢慢地走出一個人來,他走到兩具屍體旁停了下來,蹲下身,仔細地端詳著屍體,似乎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這兩具屍體更有吸引力的東西了。
看著看著,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牧野靜風沒有想到他的到來會讓小黑子一家那麼高興,他們簡直就像看到了長年在外現在終於回家了的親人!
最高興的就數那個老婆子,她握住了牧野靜風的手問他傷好了沒有?還會不會暈眩?什麼時候開始能下地的?……牧野靜風一一回答後,她滿意地笑了。
牧野靜風心想:“如果我見了奶奶、外婆,一定也是與這位老奶奶一樣!”
溜溜不知什麼時候靠在了他的身邊,乘他不注意,飛快地把他的褲腳撩上來些,看了一下傷痕又放下了,然後逃得遠遠地咬著一隻手指衝牧野靜風直樂。
老婆子道:“這孩子……”自己也笑了。
牧野靜風被這一農家人的善良所深深打動了,他噙著淚對老婆子道:“老奶奶,我這條命是你們一家人揀回來的,大恩不言謝,晚輩對你們一家人的恩情會永銘心頭!老奶奶,我沒有什麼東西表示謝意,就給你磕幾個頭吧。”
言罷,他鄭重地跪了下來!自他懂事起,除了師祖,他還從未向其他人下跪過,而這一次,他的心是真誠的!
老婆子一下子慌了手腳,趕忙道:“快起來,快起來!換了誰也都會這麼做的……”
小黑子想要把牧野靜風扶起,卻覺得牧野靜風竟是重若泰山,哪能扶得動?不由暗自嘀咕:那天自己怎麼能抬得起他?
牧野靜風恭恭敬敬地磕了九個響頭,方站了起來,無意中他看到屈小雨正注視著他,眼神頗有些複雜。
自然,小黑子一家人免不了要留他吃一頓飯。雖然是一些農家菜,卻也將一張八仙桌排得滿滿的,足以體現這家人的一片熱情。
席間,牧野靜風有些感慨地想:“明明是他們救了我,現在卻反過來由他們盛情招待我……”
……
回到倚弦莊,已是夕陽西斜的時候了,在回來的路上,並未再見著那兩具屍體。
剛進莊內,便聽得老家人上前對屈小雨稟報道:“小姐,莊主已經回來了。”
遠遠地,便見屈莊主在滴水簷處相迎,他見了牧野靜風便道:“聽老家人說你們去了小黑子家中,我還擔心這麼遠的路,你的身體吃不消呢,現在看來,我的擔心是完全多餘了,沒想到穆少俠的身體是如此強健!”
牧野靜風有些不安地道:“有勞莊主操心了,其實在下的傷已完全好了。這些日子裏有勞莊主及令千金悉心照料,在下感激不盡。在下還有些事未曾辦妥,需得告辭了。”
屈莊主不悅地道:“天色已經不早了,屈某怎會讓你離去?若是你執意要走,便是瞧不起屈某了,至少也得明天再說。”既然屈莊主如此一說,那牧野靜風自然也不好再堅持。
賓主正在聊天之際,卻見老家人突然跑著碎步過來了,神色顯得有些驚慌,他見了屈莊主便道:“莊主,小人有事相告!”
屈莊主對牧野靜風歉意地笑了笑,便隨老家人走到一個涼亭裏去了。隻見老家人神色似乎頗為緊張,對屈莊主說了些什麼,屈莊主的神色也慢慢地凝重起來。
最後,卻見老家人從懷中掏出一件什麼東西交給了屈莊主。
屈莊主神色更為嚴峻了,他忽然轉過頭來,對著屈小雨道:“小雨,你過來!”
屈小雨依言走了過去,樣子顯得有些忐忑。
牧野靜風心想既然他們之間的說話是不便讓自己知道的,自己還是回避一下的好。於是他轉過身去,沿著長廊慢慢向前走著。
隱約傳來屈莊主的聲音,似乎頗為嚴厲,然後是屈小雨的嚶嚶哭聲,好像受了什麼委屈似的。
牧野靜風不由有些不安了。
過了一陣子,他的身後傳來腳步聲,然後聽得屈莊主幹咳一聲,牧野靜風忙回過頭來。
屈莊主說了一句很讓牧野靜風感到意外的話:“今晚我要讓人去外麵拉一車炭回來,穆少俠如果……咳……如果執意要走的話,不妨乘他的馬車去,反正順路,當然……咳……”他邊說邊咳嗽,顯得頗感為難的樣子。
牧野靜風很是不解,方才他還執意挽留,怎麼一轉眼卻又暗示自己今晚就可以離莊了?
這其中定有古怪!
於是牧野靜風故意道:“眼看就是酷熱的天氣了,莊主要拉炭來有何用處?”
屈莊主“啊”了一聲,尷尬地笑道:“我……正因為這種天氣不會有人買炭才去購買的,因為這時候的炭一定很便宜!”
牧野靜風道:“莊主又如何知道我與馬車是順路的呢?”
屈莊主幹咳了一聲,道:“這兒出去到二裏路之外才有岔路,這一段路你們定是同路的。再說就算不同路車夫也可以先拉穆少俠一程,反正炭也不急著用。”
牧野靜風心道:“既然不急著用,你為何要讓人連夜出去拉炭?”他斷定屈莊主一定是有什麼為難之事了,於是他笑了笑,道:“今天走了這麼多路,有些累了,明天一早,我再動身也無妨。”
屈莊主有些急了,一急便道:“穆少俠,請你務必快快離開這兒……”
牧野靜風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