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範書之心(1 / 3)

範書把一切事情都辦得體貼周到,讓人找不出一絲不滿意的地方。

他甚至為秦樓、秦月夜二人專門召集了五十名霸天城的女弟子,既作守護之用,又可供她們差遣,如此一來,她們再無甚不便了。

秦月夜所居住的地方寬敞明淨雅致,讓人身置其中,有心曠神怡之感,而窗口處那叢金桔更是為這間屋子增添了不少情趣,這兩日連日奔波,勞累至極,忽然置身於這樣的環境中,無疑是一種享受!

惟一讓秦月夜不能開懷的是師父秦樓一直不曾醒來,經過範書數次救治後,秦樓的神色已大為好轉,與常人相差無幾,看上去便如睡著了一般。

但無論如何,她就是無法醒來。

此時,秦樓靜靜地躺在床上,她周身已被收拾幹淨,乍一看,誰也看不出她重傷在身,秦月夜心事重重地坐床邊,一會兒為秦樓擔憂,一會兒又掛念葉飛飛。

她掛念葉飛飛,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因為葉飛飛是師父的女兒,說到姐妹之情,是沒有多少的。

忽聽得外麵有一女子的聲音道:“水小姐有什麼吩咐嗎?”

又聽得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道:“該不是拿這話攔阻我吧?我要見一見那位姓秦的姑娘……”

“這……”

秦月夜心中暗道:這水小姐又是什麼來頭?她要見的可是我?

正思忖間,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門口處出現了一個俏美至極的年輕女子。

兩人的目光一撞,不由齊齊一呆,都為對方的絕色美貌所震撼。

一愣之下,秦月夜反應過來,她站起身來,道:“這位姑娘是……”

年輕女子道:“我叫水紅袖,是霸天城城主夫人的師妹。”

秦月夜笑道:“原來是水姑娘。”

水紅袖打量著秦月夜道:“你便是範大哥所說的秦姑娘吧?”

秦月夜見對方心直口快,不由淡淡一笑,道:“水姑娘有何見教?”

水紅袖見她笑容美豔動人,心中便有莫名忿意,當然,這份不平是針對範書而發,自她師姐如霜毀容之後,水紅袖總是擔心範書有一天會移情別戀,沒想到範書對如霜仍是一如繼往,水紅袖倒鬆了一口氣,但範書今日回城去見如霜時,卻提到了一位“秦姑娘”,並說要水紅袖無事不妨過去陪陪秦姑娘,如霜倒沒什麼,水紅袖心中卻立即有了無名之火,心道:什麼秦姑娘漢姑娘,我定要見識見識,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找來一個“秦姑娘”?

範書轉身一走,她便向這邊趕來了。

當下,她道:“你是範大哥的客人,見教自是談不上,我隻想問問秦姑娘來霸天城有何貴幹?”

她的語言明顯地透露著不友好!

秦月夜如何分辨不出?但她仍然道:“家師受了傷,多虧範大哥相救,並好心邀我們師徒二人來此療傷。”

水紅袖心道:“這話範大哥已說過,卻不知是真是假?”她悄悄地向床榻上掃了一眼,發現床上躺著女子雖然比秦月夜年紀大了一些,但其成熟之豐韻仍是驚心動魂,不由大吃一驚,心道:好哇,師徒兩人都是絕色,範大哥究竟意欲何為?

她與師姐如霜情同手足,自然對她百般維護。

口中卻道:“範大哥一向是個熱心人,你們來此療傷,即便住上一年半載,範大哥仍是能關懷備至的。”

秦月夜聽她這種語氣,心中頓時覺得很不是滋味,當即便道:“範城主誠心相邀,月夜感激不盡,住上一年半載倒也不必,待家師傷好,我們又豈敢再叨擾?水姑娘是城主夫人的師妹,也算這兒的半個主人了,我這要謝過水姑娘!”

言下之意,你也不過是寄人籬下,又何苦對我如此說話?

水紅袖沒想到她是如此伶牙俐齒,不由一愕。

一轉念,又道:“我也略懂醫道,願為秦姑娘效勞。”

她心想:我倒要看看你師父是如何受傷的?

秦月夜很客氣地道:“如此便多謝了!”嘴角處卻有一抹冷笑!

水紅袖也不在意,幾步跨至床邊,俯身察看。

秦月夜靜靜地站在一旁,看似平靜,實則高度警惕,唯恐水紅袖這個不速之客對秦樓有不利之舉。

水紅袖察看片刻,輕輕地“咦”了一聲,自言自語般地道:“氣息尚存,卻無脈搏心跳……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秦月夜聽她如此說,頓時忘記了與她之間的不愉快,憂心忡忡地道:“我師父她的傷勢還能不能治好?”

水紅袖見她如此為師父擔憂,同情心油然而生,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世間有一個人醫術絕世無雙,倘若他在,應該會有辦法。”

秦月夜道:“水姑娘說的是懸壺老人?”

水紅袖點了點頭。

秦月夜歎息了一聲,道:“可惜他老人家已仙逝。”

水紅袖失聲道:“你能肯定嗎?是他老人家體內‘月蝕’之毒發作了嗎?”

她以為懸壺老人之死,定是因為陰蒼在他體內設下的“月蝕”之毒發作之故。

“月蝕?!”秦月夜對死穀大道上發生的事一無所知,自然也不知道“月蝕”之毒,她道:“據範城主說懸壺老人是被夕苦所害。”

“夕苦又是何人?”水紅袖更是雲裏霧裏。

秦月夜解釋道:“夕苦便是前些日子將整個武林攪得沸沸揚揚的黑衣人。”

水紅袖嬌軀一震,喃喃地道:“原來黑衣人名為夕苦!”心忖:不知穆大哥有沒有知道這事?

忽又想起了什麼,道:“懸壺老人是為夕苦所害嗎?”

“範城主說前些日子眾人所見的懸壺老人其實是夕苦假扮而成,也正因為這個原因,牧野靜風才會上當!”

水紅袖幾乎跳了起來,她急切地道:“你也認識穆大哥?他在什麼地方?”這幾日她一直在自責,為什麼要一賭氣離開牧野靜風。

秦月夜沒想到一提及“牧野靜風”四字,水紅袖會如此激動,她不由看了她兩眼,方道:“我師父之所以會受傷,與他有很大的關係。”

她的話語顯得有些怨憤。

水紅袖這時意識到在自己離開牧野靜風的這段不長的日子裏,牧野靜風又經曆了許多驚心動魄與曲折坎坷。

她不由又是憐愛又是緊張,心道:為什麼穆大哥永遠無法過平靜一些的生活?為什麼他的磨難總是如此多?穆大哥名為靜風,可世間又怎麼會有靜止的風?風注定是飄浮著的,隻是不知這種飄泊究竟是一種壯麗,還是一種無奈?

她生性直爽,心直口快,很少會如此深沉地思索一些難以思索清楚的東西,在她看來,順著自己的性情活著,便是一種開心快樂了,但當一個女孩在品嚐了愛的感覺後,她便會在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開始思索以前從未思索過的東西。

水紅袖好不容易從這種莫名情懷中醒過神來,便向秦月夜探問詳情。

秦月夜倒也不計前嫌,將地下山莊所發生的一切一一向水紅袖道來。

聽罷,水紅袖已是冷汗涔涔!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怔怔地站著,半晌說不出話來。

秦月夜有些擔心地咳了一聲,道:“水姑娘……”

水紅袖身子一震,如夢初醒般地“啊”了一聲,轉身便往外邊疾走。

秦月夜目瞪口呆,心道:好獨特的女孩,來得莫名其妙,去得更是莫名其妙!一時也不知該不該叫住臉色有異的水紅袖!

正這當兒,隻聽得外麵有人道:“城主萬安!”

秦月夜心道:“範書來了!”

水紅袖精神恍惚地向前疾走,在門口處幾乎與人撞個滿懷!

抬頭一看,卻是範書。

範書奇怪地道:“水姑娘,你怎麼會在這兒?”

水紅袖答非所問地道:“我要去找穆大哥……”

範書立即明白過來,他攔在水紅袖身前道:“你怎可如此衝動?”

水紅袖大聲道:“你不救穆大哥,難道也不許我去救嗎?”

範書以同樣的聲音道:“你以為憑你一個人的能力可救得了他嗎?何況,你去救他,有危險的卻未必是他!”

“什麼意思?”水紅袖毫不示弱地與範書對視著。

範書道:“你應該明白今天的牧野靜風已不再是從前的牧野靜風,他連武帝祖誥前輩都能夠傷害,何況是你?”

水紅袖大聲道:“你說謊!穆大哥永遠也不會傷害我的!”

範書冷聲道:“我相信你所說的,但你莫忘了天下並非隻有你一人,何況,我並沒有放棄救他,畢竟,我與他本是同為霸天十衛,而且他還曾助霸天城拒絕巫姬,平息樸笑的叛亂。”

水紅袖終於慢慢平息了自己的情緒,不安地道:“穆大哥他被困於地下山莊中,究竟會不會有危險?”

範書道:“如果他勝了,自然沒有危險,我已安排黃旗旗主榮華留在那兒,如果他敗了,即便你即刻趕去也無濟於事了。”

頓了頓,繼續道:“我怎會不知你掛念他的安危?隻是有些事情已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

其實水紅袖也覺得範書的做法並沒有錯,但她對牧野靜風的感情,是無法用語言撫平的。

當下,她道:“無論如何,我必須去見穆大哥!”

範書歎了一口氣,道:“每次來霸天城,你總是會因為牧野靜風而離開,然後又因為他而回到霸天城,若總是這般,隻怕……”

水紅袖心中一呆,道:“隻怕什麼?”

範書模棱兩可地道:“牧野靜風身邊的蒙姑娘可不會如你這般意氣用事。”

“她……”水紅袖眼圈一紅,卻又倔強地道:“她不過比我會用心計罷了。”

想到此時敏兒定與牧野靜風生死相伴,水紅袖心中頓時很不是滋味,她一賭氣,竟道:“不錯,我總是意氣用事,又如何幫得了他?”

狠下心來,再也不去地下山莊,一轉身,便向外走去,背向範書時,淚水已悄悄滑落!

範書搖了搖頭,對秦月夜道:“水姑娘性格倔強,心直口快,倘有冒犯之處,還望能包涵一二。”

秦月夜心道:說她性格倔強倒是不假。口中道:“水姑娘敢愛敢恨,倒也可愛。”

“素女門”弟子講究有欲無情,所以很少會陷入情愛之中,如此一來,她們反倒能以一種“居高臨下”般的感覺看待他人的情愛,很理智,也很清醒。

範書微微一笑,跨進幾步,走至床榻邊,道:“秦夫人可曾醒過來?”

秦月夜搖了搖頭。

範書道:“牧野先生已清醒過來了,而且還能與我交談,為何秦夫人卻仍是不醒?”

他沉思道:“我已讓人去尋找數位名醫,想必快要到了吧。”

秦月夜剛要開口,隻聽得外麵有人恭聲道:“城主,諸位大夫已被請至臨風閣。”

範書喜道:“讓他們稍等片刻,我這便去。”

秦月夜雖覺師父是被夕苦內力所傷,請一些大夫來未必有用,但仍是對範書此舉頗為感激。

當下範書便告辭而去。

沒過多久,範書已帶著六個風骨不凡的人來此,但見這六人個個臉有掩飾不住的傲然之氣,顯是平日倍受世人推崇的良醫,不知不覺中養成了睥睨萬物的神態,秦月夜心知世間有些本事的大夫都喜歡故作高深,見這六人模樣,看來身手的確是有一些的。心中便不由升起希冀之情,隻盼他們真能救回師父。

足足過了三個時辰,六位大夫才依次審視完畢。

範書這才上前,道:“諸位先生高見?”

六人相視一眼,沉默了片刻,最後一個白須過胸的老者緩緩地道:“這位夫人已無心跳脈搏,卻又保有一絲氣息,端地是罕見之症,依老朽之見,大約她已成了一個‘活死人’!”

乍聞“活死人”三字,秦月夜臉色慘變,幾乎站立不穩。

範書也是一臉驚駭!

半晌,範書方道:“在下曾聽說‘活死人’乃醫學奇症,因有症之人難辨生死,雖然有一縷氣息,但永遠也不會醒來,亦無知無覺,故稱作‘活死人’,難道……難道秦夫人真的成了活死人?”

其他五名大夫都微微頷首。

秦月夜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向後倒去!

秦月夜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但並不是師父那張床而是一張要小一些,但也更雅致些的臥室中的床。

窗邊有一人背手而立,正靜靜地望著窗外,從背影可以看出此人正是範書。

秦月夜一翻身,立即驚動了他,驀然轉身,向這邊投過關切的目光——果然是範書。

秦月夜不習慣在男人麵前臥躺著,伸手在身上一探,發現衣物仍是如初,便揭被而起,待落地時,才發現自己一雙纖足已裸露在外。

她不由心中一動,暗道:是範城主為我脫去鞋子的嗎?正思忖間,範書已驚喜地道:“秦姑娘,你醒了?”

秦月夜歉然道:“又給你添麻煩了!”心中掛念師父,又道:“我師父她……”

範書愧疚地道:“秦夫人便在隔壁房中,可惜我再不能幫上什麼忙,方才我所請來的都是這一帶的名醫,他們的話……大約是真的吧。”

最後的一句話,他像是不忍心說一般,猶豫了片刻,方說了出來。

秦月夜本已明白這一點,但話從範書口中說出,仍是讓她心生絕望之情,淚水不知不覺中已滑過她的臉頰。

範書勸道:“事已至此,秦姑娘也不必過於傷心,雖然秦夫人未能醒過來,但往後未必就不能找到救治秦夫人的方法。”

秦月夜也聽說過“活死人”這一說,知道被稱作“活死人”的人從沒有能夠真正地活過來的,隻能這麼無聲無息地躺著,直到真正地死去,範書所言不過是為了安慰自己罷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成為“活死人”比真正地死去,命運更為悲慘,因為真正地死去者,他的親友隻能經曆有限的傷悲,時間久了,自是會漸漸地忘卻,而“活死人”卻會長時間地停留在生活中,也許一年,也許五年,也許十年……這對活著的人來說,心中的傷痛無疑會不時地被觸動!

範書又道:“秦夫人曾說過她便是“素女門”門主,以她現在之狀況,自然無法再掌管貴派事務了,人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秦姑娘應將此事及時告知同門。”

秦月夜經他一提醒,頓時明白過來,心道:不錯,“素女門”門中姐妹對此事尚一無所知,我須得及時告之她們,一來也許她們會有可用之藥以挽救師父,二來師父成為如此模樣,自是需要有新門主代她之職。

想到這一點,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安,“素女門”是新建立的門派,根基極淺,之所以能在弱肉強食的武林中生存下來,是因為它遠離中原武林,棲身於東海荒島,而“素女門”的局麵也多半是依賴巫秋水、秦樓兩位門主心智與出類拔萃的武功,如今秦樓無法執掌“素女門”大權,“素女門”中雖有與秦樓輩份相同者,但其修為與秦樓相比卻是相差甚遠。

所以,舍卻秦樓外,其他任何人都無法支撐“素女門”局麵,先前之所以沒有人意識到這一點,是因為門中沒有人會料到將“素女心經”練至至高境界的秦樓會這麼快便出事。

思來想去,秦月夜不由為“素女門”的前途憂心如焚!

“素女門”中人都知道秦樓將來有意把門主之位傳給秦月夜。

秦月夜本是漁人之女,後來漁村遭海盜劫掠,秦樓恰好經過,救下了失去雙親的秦月夜,當時她年僅十歲,大約出於對當年收養了葉飛飛、葉孤星兄妹的那對漁人的感激,秦樓對身為漁人之女的秦月夜格外疼愛,將她的名字改為秦月夜,並將自己一套脫胎於“傲劍劍法”的武功傳授給秦月夜。

秦月夜天資聰明,又得秦樓喜愛,所以“素女門”中人都已理所當然把她當作將來的門主。

但不知為何,秦樓卻遲遲不願把“素女心經”這一驚世武學悉數傳給秦月夜,秦月夜所能學到的隻是“素女門”中每一弟子都可以學的粗淺武學。

所以,秦月夜行走江湖,更多地倚重於她的劍法。

秦月夜懷疑師父是不願讓秦月夜因習練“素女心經”而變得“有欲無情”,雖然秦樓當年便為情所傷,但在內心深處,大約她仍是相信世間仍有真愛存在,她讓秦月夜隨她之姓,便有視她為女之意,秦樓自然不願她成為無情之人。

但要想成為新任門主,就必須有過人之處,秦月夜雖有“傲劍劍法”,但與當年秦傲手中的傲劍劍法是絕對無法相提並論的,所以,秦樓才讓秦月夜涉入江湖,尋找葉飛飛的下落。

隻要找到葉飛飛,自是奇功一件,這樣秦月夜才有服眾之處,而且當時秦樓已知道葉飛飛一直是在江湖中,要找到她,並不是太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