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脫困而出(1 / 3)

牧野笛醒來時已躺在床上,睜開眼時,看到屋中有一個人背向自己,立於窗前,從背影上看,應是範書。

大概是被牧野笛翻動的聲音所驚動,那人已轉過身來,正是範書。

牧野笛剛要側身而起招呼範書時,範書已搶步上前,按住他道:“牧野先生你身體虛弱,要好好休養才是。”

牧野笛見他神情誠摯,不忍拂他之意,於是便半臥於床上,關切地問道:“夕苦他……逃走了嗎?”

範書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夕苦的武功的確已高得不可思議!在下竟沒能將他阻下!”言語間頗有愧疚之色。

牧野笛心中自是深深遺憾,但他口中還是道:“又為範城主添麻煩了。”

範書忙道:“牧野先生切莫如此說。”

牧野笛輕歎一聲,忽然想起一事,道:“夕苦他身中之毒難解否?”雖然牧野笛性情光明磊落,對用毒之舉一向不屑,但夕苦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在心中他倒希望夕苦所中的毒是無法化解之劇毒!

不料範書卻苦笑一下,道:“其實夕苦根本沒有中毒!”

牧野笛聞言吃驚不小!他失聲道:“那他……”

範書喟歎一聲,道:“所謂的中毒,不過是詐兵之計,在這屋外院子裏的那片菊花的花香頗為獨特,花香中隱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若不細細分辨,極難發現。我有意說了句語意模糊的話,料定夕苦生性多疑,會懷疑到這種菊香是有毒的。如此一來,他一旦分神,我們便有機可乘。當時夕苦占了上風,形勢不妙,我擔心牧野先生被其驚擾,情急之下,便想到了此策!”

頓了一頓,他又道:“這歸根於此種花的氣味可以提神清腦,而我平日又事務頗多,每次便要忙到子夜,所以常把這種花製成幹花,帶在身邊,沒想到關鍵的時刻,竟然派上了用場!”

他是一城之主,自是日理萬機!

說著,範書掏出一隻小巧玲瓏的盒子,小心開啟,裏麵果然有一枝幹花,乍一看與尋常菊花的確沒什麼不同。

範書用手輕取出幹花,放在自己的鼻子下聞了聞,道:“休道夕苦多疑,就是換了我,倘不是早已知情,也會把此花當作有毒!”

這時牧野笛也聞到了一股夾著腥臭味的菊花香,心道:此花貌不驚人,沒想到氣味倒是奇異得很!

範書將盒子收起,又道:“我已讓人四下搜尋夕苦下落,同時再將夕苦之事告知各大門派,夕苦已是武林公敵,想必也不可能過於拋頭露麵了,隻是我有事卻不明白,按理夕苦在僥幸由地下山莊逃得一命後,應該隱藏起來,以待時機,他卻為何要如此公然露麵?無論誰都知道霸天城,雖然沒有什麼絕世高手,但畢竟有三千弟子,他為何要冒這麼大的風險來霸天城?”

牧野笛道:“他的目標自然是我,當年他以為我與師父都已死在他們手下,沒想到我們會大難不死,所以我們……咳……咳……我在世上活著一日,他便一日不得安心,也許同時他還想奪去我恩師所摹的武學經典!”

牧野笛心中思忖夕苦已照武學經典習練劍法,想必其他武學也已染指,但地下山莊一役時,範書助自己奪出武學經典,使夕苦的武功無法再提高,他自然不甘心。

所以夕苦來霸天城找尋自己的目的無非便是兩點,一是殺了牧野笛,二是奪武學經典。

範書自責地道:“都怪我用人不當,夕苦之所以知道先生在霸天城,想必是夕苦從我留在地下山莊的屬下那兒逼問來的。”

牧野笛道:“範城主何言如此說?夕苦陰狠狡詐,他的手段又豈是人人都能忍受下來的?”

霸天城本是魔道門派,視死如歸的人並不甚多,如果夕苦使出可怕手段,自是沒有幾個經受得住的。

範書的眼中有溫暖人心的笑容,道:“自小我便信奉一點,在希望還沒有完全滅絕的時候,決不輕言絕望,我想把這句話送給先生,希望先生不要沉浸於傷痛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牧野笛雖然覺得一切未必真的能好起來,失去的東西也不會再來,但他仍是向範書感激地笑了笑——為範書的那份真誠。

在範書離開的時候,牧野笛忽然發現範書走路的樣子很怪,腰板挺得格外地直。

牧野笛心中一動,在範書身後問道:“範城主,你受傷了?”

範書的腳步停下,轉身,然後淡淡地道:“一點皮肉傷而已,我幾乎已把它忘了。”

牧野笛心中不由一熱。

……

侍奉於範書書房外的人已不再是孫密,而是一個比孫密更年輕的年輕人。

不但更年輕,而且武功更高,更忠誠。

這個年輕人幾乎可以說是範書“撿”回來的,範書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賭坊裏與一群人大打出手,那時他的武功還算不上十分的高明,但在對手十幾個人的夾攻下,他有著一種超越常人的冷靜,冷靜得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對自己的生命毫不在乎——要不然麵對呼嘯而來的刀劍,總會有所失措!

誰都知道每一家賭坊的後麵都有不小的來頭,所以賭坊的掌櫃看起來笑容可掬,其實卻是絕不能隨意招惹的人。

這個自稱“小水”的年輕人似乎並不明白這一點,他隻知道他的母親病了,需要錢,所以他便要來賭坊贏一些銀兩,而事實上他非但沒有贏來銀兩,反而把原來屬於自己的錢也輸了。

他絕不能眼看著自己母親無錢治病,所以他要取回自己的本錢。

這當然很有些無理,願賭服輸,進了賭坊,就要有把自己的老婆孩子給賣了的準備。

但小水偏就無理取鬧!

其實以他的武功,去做別的無理的事——比如打家劫舍——也是綽綽有餘的,但他卻偏偏不去。

他實在可以說是一個不但無理而且有點固執有點迂腐的人。

賭坊的人就像滾雪球般越打越多,他們必然不惜一切代價把小水打倒,否則以後就會有層出不窮的“小火”、“小鳥”之流,賭坊就別想有個安寧之日。

必須殺一儆百!

所以,打到後來,小水除非出手殺人,否則他隻有被打趴在賭坊的份了。

可一旦他出了命案,以後便隻有亡命江湖的份了。

亡命江湖對小水來說並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但他不可能拋棄他母親這惟一的親人不管。

小水或許是一個很無理的人,但同時他肯定又是一個很孝順的人。

到後來,賭坊對小水一心想要回的本錢已根本不在乎了,因為為了對付小水,他們付出的代價要比這高一百倍,他們是為了保住他們的招牌而戰。

雙方都有些騎虎難下。

這時候,範書站了出來。

範書一出現,就把本來看似已不可能解決的事順利地解決了。

因為他是霸天城城主,一百個賭坊也不能與霸天城抗衡,何況範書給了賭坊台階下,他補償了賭坊五百兩銀子,隻要賭坊與小水和解!

如果賭坊掌櫃這時還不見好就收,賭坊的掌櫃就是傻子!

範書給小水的銀兩更多,比給賭坊的銀兩多出一倍。

一千兩銀子隻怕連死人也可以醫活了。

從此,小水便進了霸天城——那時範書剛剛成為霸天城城主。

範書看準小水的武功,那時雖然不高,但以後一定可以有很大的進步!

的確如此,範書把自己的武功暗中傳給了小水,短短一兩個月,小水的武功在霸天城已是出類拔萃了。

之後,範書又把由“平天六術”中學來的武功傳給了小水,此時的小水,已絕對可以躋身頂尖高手之列。

連範書對他的進展之快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小水不足之處便在於他的內力,而他的長處便在於他的超乎常人的冷靜,如果不是因為小水太重“孝道”,範書甚至不敢把小水留在自己的身邊,太出色的人在自己身邊有時也會成為一種壓力或者說威脅。

但小水的“孝”讓範書相信自己可以把握住小水,在範書看來,“孝”也是人性的弱點之一。

範書走向自己書屋的時候,小水正靜靜地站在他的書屋前庭,前庭的四周還擺放了一些花木,而小水便如已融入了花木中一般。

花木與小水都是靜止的,如果說花木如畫,那麼小水看起來便像是畫上畫著的一個人。

直到範書走到小水身前不到七尺遠的地方,小水才橫跨出一步,攔在了範書的身前。

小水以平淡得近乎呆板的聲音道:“今天城主要用什麼樣的菊花泡茶?”

很奇怪的問題。

範書道:“今天心情頗佳,便用雙蝶菊。”

小水冷靜的眼神中這才有了恭敬之色,他退出兩步,倒立一旁,垂首道:“你真的是城主?”

範書對他的表現滿意極了,範書笑道:“難道誠主也有假的嗎?”

小水很認真地道:“當然,連夕苦都可以有假的。”

範書很想開懷大笑,卻又故意板著臉,道:“這樣的話是可以隨便亂說的嗎?”

小水並不慌張——這一點便與孫密有很大的不同——他道:“城主神色告訴我,此時說這幾句話並沒有什麼不妥!”

範書看著他,說了句:“你很聰明!”

然後便向他的書屋裏走去。

小水又複歸平靜,如同畫中的一個人般平靜。

小水說得不錯,連夕苦都會有假的,昨夜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範書演給牧野笛看的一出戲而已,牧野笛所看到的夕苦,其實便是範書。

範書與夕苦一樣會“平天六術”上的武功,所以對牧野笛與夕苦之間的恩怨已大致了解,加上夜色掩護,牧野笛身子又虛弱,所以無法看出夕苦乃範書易容而成!

事實上,牧野笛與夕苦三十多年來,隻是前幾日在地下山莊見了一麵,對他的容顏並不十分清楚,加上牧野笛對夕苦恨之入骨,乍見“夕苦”恨意大熾,根本未去顧及其他!

之後,牧野笛隻能由聲音去分辨,更是無從發覺夕苦的假,他所聽到的範書聲音其實是由小水發出的,小水不但聲音與範書極像,而且身材容貌也頗為神似。

這也是範書當初看中小水的原因之一。

小水已習得“平天六術”中的刀術,刀法不俗,因為不用真的對敵,隻需演一出戲給牧野笛“聽”而已,所以能夠與範書攜手演一出好戲,騙過牧野笛。

至於範書受傷,號角聲,院牆倒塌,暗器破空聲都不過是為了加強“戲”的效果而已。

眼看著牧野笛悲痛欲絕的樣子,範書忍不住想大笑一場!

範書一人在書房裏坐下,整個霸天城範書最重要的就是兩個地方,一是這間書房,還有另一處便是關押著武帝祖誥的地方。

範書偏愛這間書房倒不是因為他的名字當中有一個“書”字,而是因為他覺得身置書房之中,許多靈感便會源源而來,助他完成驚天動地之舉!

如果有人說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也喜愛看書,那相信的人肯定極少。

但範書的確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常常會翻閱古籍,當然,他的目的不是為了吟詩作文,而是因為他覺得許許多多的書中都記載了虛偽奸詐之事之人,當然,這一點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從書中發掘出來的,而範書能做到。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與古時的大奸大惡的人之間有心靈相通的感覺。

如果有人了解範書的真麵目,那麼當他見到範書手捧一卷書靜坐於書屋之中,隻怕會大吃一驚!

範書手捧書卷,專心致誌地翻著,在這種時候,絕對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小水必須絕對保證這一點。

而小水無疑能夠做到這一點,小水每次見範書時,都要上前盤查,看範書是不是貨真價實的範書,這實在是盡責到迂腐的地步,但範書卻很欣賞這一點。

為了配合小水,他甚至為小水想出一個方法,那便是一個月的每一天都用一種菊花來代表,每次見到範書,隻需問範書飲用什麼茶,便可以查出真偽。

範書一心算計別人,自然也必須一心防著別人的算計。

無疑,他這樣活著並不輕鬆。

沒有人可以打擾範書,但並不代表沒有東西可以打擾。

窗外忽然響起鳥兒振翅之聲!

仿佛已入定了般的範書一聽此聲,幾乎是一躍而起。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打開窗戶,一隻銀灰色的信鴿立即飛了進來。

信鴿所帶來的消息讓範書臉色倏變。

紙條上寫著:牧野靜風已離開地下山莊,正向霸天城而來!

字寫得很亂,顯然寫字的人心情極為焦急不安!

更不安的是範書!

牧野靜風竟然活了下來,而且是在他安排留下的人鑿開石板之前離開了地下山莊,這如何不讓範書震驚至極?

不知不覺中,手中的紙條已被他揉成了碎末。

而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窗外的樹影投在了他的臉上,使他的臉顯得斑斑駁駁,本是頗為俊朗的臉此時已是陰森可怖。

……

當牧野靜風在縱橫山莊突然出現時,留在那兒的二百名霸天城弟子頓時目瞪口呆,手足無措。

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牧野靜風與敏兒能夠在他們破開石板門之前離開地下山莊。

他們知道破開石門,牧野靜風一樣會離開地下山莊,但這一點早就在範書的意料之中,範書必有對策。

如今,牧野靜風卻比範書所預想的早出一天離開地下山莊,這勢必會影響範書的布局。

霸天城黃旗旗主榮華頓時心中大亂。

牧野靜風與敏兒能夠這麼快離開地下山莊,不僅霸天城眾弟子驚訝,連牧野靜風自己也有些意想不到。

原來,牧野靜風與敏兒感受到鑿石之人可能是霸天城弟子,而霸天城弟子此舉又極可能對他們有所不利的時候,他們便急著要找到離開地下山莊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