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回到若蟲身上來吧。不管是早還是晚,若蟲都會落到地上。
有的時候是出於偶然,有的時候則是靠自己的努力。這個虛弱的小東西,都比不上一隻跳蚤大。新生的肌膚非常柔嫩。已經將安全帶係好,做好了抵抗堅硬泥土的準備。在空氣這軟綿綿的棉絮中,它把自己養壯了,現在就要在這嚴酷的生活中作戰。
有無數的危險在等著它,這一點我可以預感到。這個不起眼的小微粒,會在微風的吹拂下被卷到堅硬的岩石上、車轍的積水中,以及不毛缺糧的沙地裏,或者是硬得鑽不下去的黏土上。這些能夠讓它致命的地方太多了。在10月寒冷多風的季節裏,那能將一切都吹散的風也頻繁地刮起來了。
一塊鬆軟的土地才是這個脆弱的小生命所需要的。這樣它很容易就能鑽進去,進而藏身在土中。天氣變得漸漸冷了,霜凍馬上就要來臨。如果這個時候再在地麵遊逛的話,就會有死亡的危險。它必須馬上鑽到土裏較深的地方。這是能拯救自己的唯一而迫切的條件,但在很多情況下都實現不了。在石頭上、砂岩上、堅硬的黏土上,這個“跳蚤”
的小爪子會有怎樣的一番作為呢?如果不能及時找到避難的地方,它就會死去。
正如人們所承認的,這裏有很多險惡。若蟲出生後的第一個居所,是蟬家族死亡率較高的一個因素。從摧殘蟬卵的黑色寄生蟲那裏,我們已經了解到蟬多產的必要性。今天,尋找第一個落腳的地方竟然有如此大的困難。這又向我們說明了,如果要保持恰當數量的種族,每隻雌蟬就必須產三四百枚卵。因為被消滅了很多,所以蟬也會產很多的卵。蟬就憑借著多產的卵巢,來消除無數的災禍。
為了完成餘下的實驗,我要盡量為若蟲尋找第一個居所,減少相應的困難。我選擇的是一種很軟很黑的灌木葉腐質土。這種土我還用細篩篩過。要想了解事情的發展,這種深顏色的土能為我找到那金黃色的小生命提供幫助。土質很柔軟,這對它脆弱的足也是非常適合的。我把玻璃瓶裏的土夯得鬆鬆的,在裏麵種植了一叢百裏香,還撒上了幾粒麥種。
瓶底沒有洞,百裏香和麥子要想生長得繁茂就需要有孔。但關在裏麵的囚徒隻要找到口子,一定會逃走。沒有排水孔,植物會死去。但我會借助放大鏡,耐心地重新找到我的小蟲子。再說,隻要植物不死,我很少會給它澆水。
安排好了這一切,麥粒也開始將第一片葉子展開。這個時候,我在土麵放好6隻蟬的若蟲。在泥層上,這些虛弱的小家夥大步行走,探索的速度是很快的。還有幾隻試著向花瓶內壁上爬去,但沒能成功。一隻若蟲都不曾露出想鑽進土裏的樣子。我心中有些焦急,它們這麼活躍,進行了這麼長時間的逡巡,到底有什麼目的呢?兩個小時過去了,它們的遊逛還是沒有停止。
它們想要的是什麼?是不是食物?我將幾個剛長出須根的小鱗莖、幾片斷葉和新鮮的草梗都給它們。但什麼都不能引誘它們,什麼也不能讓它們安靜下來。在鑽進土裏之前,它們看上去想選擇一個有利的地點。我精心給它們安排了一塊土地。在這樣的土地上進行猶豫不決的探索是沒有用的。因為對我期待它們做的工作來說,瓶裏的地表是非常適合的。但這似乎還不夠。
在自然條件下,若蟲在周圍巡回一圈,或許這是必不可少的。我的灌木葉腐質土將所有的硬物都清除了,還細細地篩過。在自然條件下,這樣的地方是很少見的。而常見的卻是它們的小足無法鑿進的那粗糙的土地。所以,為了找到有利的地點,若蟲必須四處遊逛,進行多多少少的跋涉。很多若蟲的尋覓都沒有一點兒成效,最後因筋疲力盡而死去。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因此,在幾拇指寬的地方來回進行探索,就是小蟬鍛煉過程中的內容。玻璃瓶裏裝備豪華,但在這裏朝聖是沒有用的。它絲毫不管這些,仍然按照約定俗成的儀式完成朝聖的整個過程。
流浪兒終於安靜下來了。我看到它用前足像鎬一樣的彎鉤,不斷地鑿地麵。最後,把土挖出來,掘個洞,看上去就像是用一根很粗的針尖在掘洞。在放大鏡下,我能看到它們揮動著鋤頭,把一小塊土往地麵上耙。幾分鍾過去了,一個小土穴微微打開了。小家夥鑽到裏邊,埋入土中,自此就再也看不到了。
第二天,我把花瓶翻過來,但並沒有把土塊弄碎,而是依靠百裏香和麥子的根須將土塊拖住。我發現所有的若蟲都在瓶底,玻璃將它們擋住了。24小時之內,它們穿過厚度約為10厘米的土層。如果沒有被瓶底阻擋住,它們可能會鑽得更深。
我栽種的植物的須根,它們大概在這一路上已經碰到了。那麼,它們會不會停下來把吸管插進去吃一點東西呢?可能性似乎不大。也有幾根須根蔓延到空花瓶的底部。但是,6個囚犯中沒有一個在上麵待著。不過也有可能,在我將花瓶翻倒的時候,它們就被搖下來了。
很明顯,它們在地下隻能以根的汁液為食。不管是成蟲還是若蟲,它們都靠植物來養活自己。成蟲吮吸的是樹枝上的汁液,而若蟲吮吸的則是根上的汁液。但這第一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汲取的呢?這個問題我還不知道答案。從之前做的實驗中,我明白了剛剛孵出的若蟲所操心的好像是鑽到泥土深處,以躲避那馬上就要來臨的嚴寒,而並不是在路上碰到的甘泉裏一直駐留。
我重新安放好土塊,又一次在土麵上放上6個掘土的工人。土穴很快就挖好了,緊接著若蟲就消失在裏麵。然後,我將花瓶放到實驗室的窗台上。不管外麵的天氣是好還是壞,它都不會受到影響。
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到11月底的時候,我又一次去查看。小蟬一個個單獨在土塊底蜷縮著。它們沒有附在根須上,外貌和個頭都沒有發生變化。它們現在的樣子和原來我看到的一樣,而且看上去更加沒有活力。在寒冷的季節中,11月是最溫暖的一個月。但在這個月中,它們卻並沒有生長。這難道說明在整個冬天它們都不會吃食物嗎?
另一種名為西芫菁的小昆蟲,一孵化就鑽到地道裏。大家一動都不動地聚在一起,在完全的禁食中,度過惡劣的季節。小蟬看上去也是這個樣子。鑽到地底以後,它們就不再害怕霜凍了。在這個越冬營地裏,它們孤孤單單地昏睡,直到春天來臨的時候,再把吸管插進身邊的樹根,開始吃自己的第一頓點心。
我想用自己觀察到的事實來證明這些依據觀測結果所做的推斷,但最後沒有取得成功。4月份到來的時候,春回大地,我第三次把百裏香翻過來。借助放大鏡,我仔細觀察搗碎了的土塊。這就好像是在一堆稻草裏尋找一根針。但最終,我還是將小蟬找到了。它們已經死掉了。盡管我在花瓶上扣了一個鍾形罩,但或許還是太冷,也可能是百裏香根本不對它們的胃口,所以它們餓死了。解決這個如此之難的問題,我還是放棄了。要想使類似的飼養成功,就需要一層寬厚的土壤。隻有這樣,才能躲避嚴酷的冬天。因為不知道若蟲喜歡什麼樣的植物,所以植物必須多種多樣。這樣才方便若蟲根據自己的喜好來選擇。這些條件應該是能做到的。但是,我已經花了很大的工夫,在這一小把黑色的腐質土壤中尋找這微粒般的若蟲。然而,在那最起碼有1立方米的龐大土堆中,我怎樣才能找到這個小家夥呢?而且,辛辛苦苦進行的挖掘工作一定會將小家夥從營養根上剝離下來。
蟬在地下的初期生活將我的觀察避開了。而對已經發育成熟的若蟲我也並不是十分了解。在田野裏勞動的時候,我經常會看到那十分強壯的掘土工就在鏟子下的泥土深處。但是,如果突然發現它附著在樹根上,並且以根的汁液為食,那結果就會另當別論了。泥土的震動就是向它發出的危險警告。這個時候,它會將吸管抽出來,然後退到地道裏。如果把土撥開,它就會露在外麵。這樣一來,它就不會再吮吸汁液了。
農民在挖地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會驚擾若蟲。這樣我就不能了解蟬在地下的生活習性,但即便如此,我至少能知道若蟲的生活期。幾個好心的農夫,在3月深耕的時候,總是把他們挖到的大小幼蟬全都撿回來給我。他們看上去很樂意做這樣的事情。就這樣,我收集到的若蟲有幾百隻。它們的體形差異是很明顯的,如果據此劃分的話,幼蟬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大幼蟬,它們的翅膀已經長出來了,與從地洞裏鑽出來的若蟲一樣;第二類是中等的幼蟬;第三類則是最小的幼蟬。若蟲的大小等級不同,蟲齡自然也不一樣。如果再加上我那淳樸的合作者一定發現不了初齡的幼蟲,那我可以確定的是,南歐熊蟬會在地下生活大約4年的時間。
它在 空中生活的時間,估 算起 來 是比較容易的。夏至快要到來的時候,我聽到了第一聲歌唱。一個月以後,這種音樂會就會達到高潮。很少見的幾隻遲到的蟬,一直到9月中旬的時候還在細聲細氣地進行獨唱。這個時候,音樂會就要結束了。因為蟬從地洞出來的時間不一樣,所以9月的歌唱家不會和夏至時的演奏家同時在台上表演。
隻要計算出首尾兩個日期的平均 數,我 就能知道 蟬會在空中生活 大概5個星期的時間。
在地下艱苦勞動的時間是4年,而在陽光下歡樂的時間卻隻有一個月。這就是蟬的生命。成年的蟬近乎狂熱地高唱凱歌,不要再責備它們了。在黑暗中,它們待了4年的時間,穿著皺巴巴的肮髒外套,用鎬尖從事著挖掘泥土的工作。現在,這個曾經滿身都是泥漿的挖土工也穿上了非常高雅的服飾。它長著的翅膀簡直能與飛鳥相媲美。在溫暖的陽光下,它們陶醉在這個歡樂的世界上。這種幸福是來之不易的,而且還那麼短暫,為了對此表示慶祝,它們就是歌唱得再響亮也不為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