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祠堂(7)(2 / 3)

“是有意蓄水的。”

“這水庫沒有那麼大的承受力。”

“你到底懂不懂?”

“我高中畢業,你初中畢業,我家住在水庫上,你家住在哪兒?”高亮在臉上抹了一把雨,直視著張三才,“要背語錄我不如你,可這個……出了事,我們都完啦。”

不容有疑。

於是,他們叫了十幾個男社員,和大隊的一個管水利的幹部一塊,急匆匆地朝著石澗水庫趕。

石澗水庫不太大,蓄滿水也澆不完兩個大隊的地,坐落在一條溝的最窄處。其實,也就是一條土堰堆到溝半涯,兩麵用石頭裱起來,一端留下閘門就是水庫了。這當兒,水已大半堰,雨滴在水麵上留下一個挨一個的白泡兒。大半堰的庫水,如同一個小湖泊,泛著渾了的白亮,大夥上了壩堰子,站在壩中間,朝著水庫遠處望了望,就朝閘門走去了。

高亮也許真的是內行,他像一個水利專家那樣兒,拿著一塊很大的白色鵝卵石,在水壩的裏坡上,小心地沿著水麵的邊沿,砸著壩坡上裱的石頭,分辨著聽來完全一樣的聲音,朝西走過去。從壩麵傳出來的響聲,尖脆地在水麵上回蕩著,很空洞,也很有力。

到壩西頭時,高亮站住了。那裏的水麵上出來了一個小漩渦,半截玉蜀黍稈,帶著兩片黃葉在漩渦上一圈一圈轉。壩的外坡麵,底腳有茶缸似的一股水,湍急地流出來,咕嘟嘟的叫聲在雨聲中紮來掙去。庫裏的積水原來很清淨,透過土壩,就變得渾濁了,泥漿一般。

怔怔地看一會兒,高亮很從容地勾回身子朝壩東走去了。

別的人都圍在水閘旁,管水利的幹部踏著壩坡上的台階,到水邊看了看,數數露在水麵的台階,掐著指頭算了算,不慌不忙走上來。

“沒事,完全沒事。”

張三才不放心。

“肯定沒事?”

“再下兩天也沒事。”

高亮走來了。雨水把他的頭發淋成一塊黑亮的硬結皮,流過臉時,留下了一層濃重的擔憂和不安。

“咋樣兒?”張三才老遠問。

“得放水。”高亮過來說,“壩西的聲音不一樣,很空洞,聽起來好像壩下有個洞。”

水利幹部驚疑地看著高亮那張年紀輕輕的臉,幾步登上水壩,朝西去了。他走得很快,剛到西頭就突然聽到轟隆一聲,像一堵牆猛然倒塌了。他朝壩外看了一眼,立馬臉就白了,回頭嘶著走形的嗓子對著跟來的小夥叫:

“快——快!透水啦——壩子透水啦!”

大夥一驚,擠著膀子朝壩西跑過去。

高亮跑得格外快,如同田徑運動員聽到了鳴槍聲,幾個箭步射出去,踩著一團黃泥摔趴下,沒言聲,一骨碌爬起來,就又朝前射去了。他倒下的地方,有一窩雨水變紅了。

壩外的水洞已經很大,小桶似的一股水,從洞裏掙出來,呼嚕嚕地怪叫著,攤在河麵,朝下遊滾過去。

問題已經很嚴重,再有一會不把水洞堵上,水壩就有可能轟隆一聲大決口,下遊的多半個石澗村,村子裏的幾百畝良地和將熟的莊稼,也許就在這一聲轟隆中消失掉。

這險情壩上的人全都想到了。

“咋辦?”

“咋辦呀!快,咋辦呀!!”

十幾個人在壩上的泥漿裏團團轉,原來,誰也沒料到壩子會透水,連一點防汛器材也沒備,連一個草袋也沒有。眼下,亂了章法,措手不及,誰也沒主張。

張三才瞪大眼盯著從洞裏流出的渾漿水,在壩頭前跑後退,妄想能突然找到一個堵住洞口的啥東西,可終於啥也沒找到,就狠狠地撕著自己的衣領往下拉,無力地嚷嚷道:

“不能眼看著讓水庫決口啊!”

“奶奶!大夥都想想辦法吧!”

水利幹部,在壩麵上轉幾圈,猛地“娘呀!我的娘呀!”連叫幾聲,就雙手把頭一抱,蹲在雨水裏不動了。

這當兒,高亮顯得很鎮靜,他在壩頭上站了一會兒,咬了一會兒下嘴唇,突然朝人群中跨了一大步。

“聽我的——都聽我的。”

他的聲音很大,像是吼。

“一個人回村報警,讓壯勞力都拿著麻袋、鐵鍁,跑步到壩上來,動員離河近的人家迅速離開家。兩個人立馬去開閘。剩餘的,都把衣服給我脫下來!”

很快,跑走了三個人。

餘下的,看高亮把軍衣軍褲脫下了,也都三下兩下把衣裳扒光了。十來個人,像十來條魚樣光溜溜站在雨水裏。

高亮接過大夥遞來的衣裳,按在泥地裏,一件裹一件,卷成一個團,最後用兩個袖子橫一捆,用兩個褲腿豎一拴,就往壩水裏撲。

張三才一把上去拉住他。

“你瘋啦!”

高亮樣子完全是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