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膜翅目昆蟲的世界裏,土蜂是擁有絕對力量的統治者之一。戴菊鶯是北方的一種小鳥,頭頂橙黃色,常常在初秋霧色彌漫的時節到人們的家裏啄食生蟲的菜芽。從體型上看,有些土蜂和戴菊鶯一樣大小。某些土蜂能依仗它碩大的體型,讓木蜂、熊蜂、黃邊胡蜂等這些看似最大最威武的帶刺蜂俯首稱臣。

在我的家鄉有一種花園土蜂,它身長可達 4 厘米多,翅膀張開後的寬度可以達到 10 厘米,是蜂族中的大個子。還有一種痔土蜂,和花園土蜂差不多大小,這家夥比較特別的地方是,在小腹末端豎立著紅棕色毛刷,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大塊顯眼的黃斑長在它黑色的身體上,翅膀呈現出像洋蔥片一樣的琥珀色,時不時地反射著紫光;它腳爪粗壯、支節清晰,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麵立著一排排粗糙的短毛;它骨架稍顯龐大,腦袋外麵套著一層像鎧甲一樣的頭殼;它行動笨拙,反應遲鈍,讓它飛起來一定得費一番力氣,即使飛起來也無聲無息,飛不了多遠,這就是雌土蜂的大致樣子。或許是因為工作需要,它必須這樣全副武裝。雄土蜂雖然和雌土蜂一樣強壯,但有些懶惰。和雌土蜂相比,它穿著更加精致,一舉一動更是優雅十足。

即使是昆蟲收藏愛好者,在第一次看到花園土蜂時,恐怕也沒有不害怕的。怎樣才能抓住這個大個子,怎樣才能避免被它的螫針刺傷呢?如果螫針的威力與身體大小成正比的話,可以想象,被土蜂蜇過的傷口是多麼可怕。黃邊胡蜂一旦利劍出鞘,就會讓人疼痛難忍。很多人看到它都會想:如果被這個大家夥刺到了會是什麼後果?於是,在靠近它並出手捕捉它的那一刻,腦海裏會不由自主地出現這樣一幅畫麵:

被它蜇起拳頭大小的瘤,像被烙鐵烙過一樣疼得鑽心。這個想象往往讓人不寒而栗,於是,最勇敢的人也會停下手打退堂鼓,轉而慶幸自己沒有招惹這個危險的家夥。

我承認,我第一次看到土蜂時,也不敢招惹這個家夥,盡管我當時非常渴望在我的收藏中能增添這種奇妙的蟲子。可是因為我曾被馬蜂和黃邊胡蜂蜇過,那慘痛的回憶至今讓我心有餘悸,所以遇到土蜂時變得十分謹慎。

經過多年的實踐,今天我已經擺脫了對土蜂的畏懼,如果看到一隻土蜂棲息在菊花的花冠上,我會毫無顧忌地用手指尖將它捏住。雖然土蜂看上去體格碩壯,令人生畏,但我也不需要過分謹慎了。其實,土蜂外強中幹,隻不過是看上去顯得有些凶神惡煞罷了。在這裏,我想告訴捕捉膜翅目昆蟲的新手,土蜂實際上不是很精明,它們生長螫針的本意並不是用來蜇人的,而是用於勞動的工具,更多的時候,它們隻用它來麻痹獵物,隻有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用以自衛。此外,土蜂行動緩慢,反應也較遲鈍,你幾乎很輕易地就能避開它的螫針。即便是不幸被蜇到了,那種被蜇的疼痛感也是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因為它螫針的威力與它身體的大小並不成正比。捕食的膜翅目昆蟲的毒液不太毒,這是一個普遍的現象,它們的武器是用來麻痹獵物的。

在我家鄉的其他土蜂中,我不得不提一下雙帶土蜂,每年 9 月,我都會在我家的籬笆裏遇見它們,並且每次都看見它們在枯葉下的軟土堆裏挖掘。我的家鄉還有沙地土蜂,它們常常蝸居在我家附近小山丘上的沙地裏。沙地土蜂比前麵說的兩種土蜂小,也比它們更為常見。

和不同種類的土蜂做“鄰居”,讓我對它們進行不斷的觀察有了得天獨厚的條件,從這些“鄰居”身上,我對土蜂有了最基本的了解。

一次,我翻開過去的筆記,偶然發現了 1857 年 8 月 6 日在伊薩爾森林的記錄。那是靠近阿維尼翁一個著名的間伐林,在那裏我對鐵色泥蜂進行了研究。這篇記錄讓我的腦袋裏又塞滿了昆蟲學的研究計劃,仿佛我又跨進了那兒的樹林,又開始了一個長達兩個月的與昆蟲朝夕相伴的假期。這時,我不必對馬裏奧特瓶傷心,也不要再關注托裏切利管,讓他們都見鬼去吧!不再是老師的感覺真好,我似乎又成了那個對昆蟲極度癡迷的學生。我就像一個農民在為一天的勞動做準備一樣,在出發時扛上了一把當地叫做“盧切”的挖掘工具。和農民裝扮不同的是,我會在背上背一個皮袋,裏麵裝滿瓶子、盒子、小鏟子、玻璃管、鑷子、放大鏡等工具,還會順便帶一把大傘用來遮陽防曬。此時是阿維尼翁最熱的天氣,知了好像也因為忍受不了酷熱而閉上了嘴巴,這讓森林安靜了許多;青眼蛇為了躲避毒辣的太陽,居然跑到我的絲傘頂上尋找陰涼;有些雙翅目昆蟲,例如體色晦暗的距螽,大概是熱昏了頭,居然冒冒失失地爬到了我的臉上來了。

我在林中的一塊沙地上停下了腳,這是一塊土蜂喜歡光顧的地方,我早在一年前就發現了。綠橡樹遍布叢生,在濃密的灌木叢中,成堆的落葉覆蓋著一層鬆軟的沃土。隨著熱浪的逐漸消退,空沙地上不知從哪兒來了幾隻雙帶土蜂,並且越聚越多。我聚精會神地看著這群不速之客,數了數,足足有 12 隻。它們身材嬌小,飛舞的動作也很輕柔,一眼便能辨認出是雄性。它們幾乎貼著地麵緩緩地飛舞著,朝不同的方向飛來飛去。我發現有一隻落在遠處的地麵上歇腳,還用觸角拍打著沙土,或許它是想知道土下麵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吧。這樣折騰了一陣兒後,它又飛起來,繼續它那有些枯燥的飛行表演了。

我一時難以理解雙帶土蜂在這塊沙地上的行為,它們好像在期待著什麼。它們不停地做著這種程式化的動作,到底要尋找什麼呢?可口的食物嗎?肯定不是,在這個烈日幾乎能把植物烤化的季節裏,附近的刺芹已經長出了好幾法寸長,這種飽滿的頭狀花序植物對土蜂來說是最可口的佳肴。可是,沒有一隻土蜂在刺芹上麵停留,更沒有一隻土蜂會在意刺芹溢出的蜜汁。可以肯定,它們不是在尋找食物。謎底在地麵上,就在它們如此用力挖掘著的沙土地上。

原來,它們所期待的是雌蜂的出現,隻要蟲繭綻開,雌蜂就會隨時破土而出。這時,幾隻甚至更多的雄蜂便會一擁而上。雌蜂則往往連撣塵、擦拭眼睛的時間都沒有,就無端地卷入了雄蜂們爭風吃醋的旋渦中。這是膜翅目昆蟲最常見的愛情嬉戲,我早已屢見不鮮了,從來不會判斷失誤。通常來說,先出世的雄蜂會在產房旁耐心守護,並密切注視著雌蜂的動靜,一旦它們破土而出,就立刻展開追逐。這就是這些土蜂不停飛舞的原因。我如果再耐心地觀察下去,或許還能見證它們的婚禮呢。

時間過得很快,熱浪漸漸消退,青眼蛇和距螽已從我的傘上離去,土蜂們慢慢地消失在山林中。我今天的觀察也該到此為止了,因為再觀察下去也不會看到什麼了。之後,我對伊薩爾森林又進行了幾次艱苦的探訪,每一次我都看到雄蜂耐心地貼在地麵上,像往常那樣堅持不懈地飛舞著。我對土蜂的這份執著,使我多多少少有了些收獲。遺憾的是,這些收獲是不完整的,但我還是把它原樣記錄下來,疏漏的地方留待以後彌補吧。

在我眼前,一隻雌蜂鑽出了地麵。它剛展翅飛舞,幾隻雄蜂就追隨而來。為了探尋地下的秘密,我用盧切挖掘那隻雌蜂的出口,我一邊挖掘,一邊從指間篩除那些混有軟土的沙礫。挖掘工作累得我額頭溢出了點點汗珠,直到挖出了 1 立方米左右的雜物後,我才有所收獲。這是一個剛剛破了的蟲繭,繭的兩邊粘著一層薄薄的表皮,蟲繭的織造者—幼蟲食用獵物如今隻剩下這一點兒痕跡了。繭外層的絲殼毫發無損,它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剛才那隻雌蜂,因為我是親眼看著它離開了這個地下居所的。至於殼裏的那層表皮,因為地太濕,加上樹根也給它造成了一定的破壞,所以我無法準確辨認出它的真實身份。不過,顱頂還看得清楚,從上顎和整個輪廓看,我想它有可能是金龜子的幼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