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它們沒有由此變成寄生蟲。在了了結原有的恩怨以後,石蜂又以一種不折不撓的熱情重新開始築巢。它會完全忘卻由一時發怒而犯下的罪過,防止給它的後代也染上懶惰的惡習。它好像清楚得很,勞動才是生活,勞動是這個世上最大的快樂。建房以來,麵對無數的蜂房,它沒有為了安逸而去撬其中的任何一個,連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它都沒有加以利用。沒有什麼能說服它,工作已經成為它的本能,它會繼續辛勞地工作。它沒有衍生一個分支,一個破門而入侵犯蜂房的新種群。暗蜂倒是這樣的種群,但兩者之間沒有任何相似之處,誰敢相信它和石蜂之間有親緣關係呢?我需要一種棚簷石蜂的分支,它是依靠撬開頂板的技藝為生的種群。在遇到這樣的分支之前,我聽到寄生性是由古代的勞動者放棄自己的職業而變成懶惰的理論時,隻會淡淡一笑。
同樣地,我還要說能夠毀壞隔板的變種,一種三叉壁蜂的分支。
為看到了偷盜者的工作,我讓一群壁蜂在我的工作台上和玻璃管裏築巢。我在後麵會說明,我是以什麼辦法做到的。
每隻壁蜂都很謹慎地在自己的管子了待上三四個星期,管子裏滿是它辛辛苦苦用土質隔板分開的臥室。不同色澤的胸腔我能將它們區分開來。每個透明的通道都隻是一隻壁蜂的地盤,其他人不可以進入築巢,不可以儲存食物。在喧鬧的蜂城裏,如果有個冒失鬼忘了自己的家,而在鄰居門前逗留,房主馬上會把它趕走。它們不允許有絲毫的大意。在這個蜂的世界裏,每蟲一屋,真正是居者有其屋。
直到工作結束時,一切正常。最後,蜂群差不多都消失,管口也被一個厚土蓋封上了。留在原地還有 20 來隻,由於一個月的辛苦工作,它們的毛都掉了很多,衣衫襤褸的樣子。這些落後分子還沒有產完它們的卵。還有空管子時,我拿掉了厚土蓋封後的管子,將其他還沒有用過的補充上去。盡管空管子與原來的家根本沒什麼不同,可隻有幾隻壁蜂接納這些新家,而且它們在那裏建的蜂房,常常隻有一些隔板的雛形。
它們需要的不是家,而是別人的巢。它們靠近那些住著鄰居的管子,鑽探管尾部的軟塞。軟塞隻是一個幹泥蓋,不像石蜂的水泥那樣堅硬,所以鑽探工作顯得很輕鬆。打開入口後,巢中食物帶卵都露出來,壁蜂會用它那粗壯的上顎將卵剖開,並把它扔到遠處。還有比這更殘忍的,就是它會在原地把卵吃掉。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看過好幾次這種恐怖的場麵,才相信這是事實。值得一提的是,被吃掉的卵很可能就是它自己的,壁蜂對家的渴望,已使它忘記了以前的家。
做完謀殺親子的行為之後,它們開始儲存食物了。無論是什麼樣的蜂,這時都會退回到正常的活動中來,重新連接原先被中斷的工作。
最後,它產下自己的卵,再小心地建好毀了的蓋子。對於這些重返故裏的蜂兒來說,一個居所還不夠,它需要兩個、三個、四個……因此,破壞可能會更多。為了達到擁有多個居所的目的,壁蜂把所有擋在前麵的房間都清除掉。於是,隔板被推倒,卵被扔掉或吃掉,食物被搬運到外麵,甚至常常被搬得很遠。在它進行強盜行徑時,人們往往很難辨認出它是一隻壁蜂,因為它的全身沾滿毀壞房屋時產生的石膏殘塊、花粉和破碎的卵。在霸占了一個地方之後,一切又重新恢複正常。重新搬進來的食物取代扔到路上的那些,每份食物上都產下一個卵;新隔板被建了起來,塞子也被重新換過。暴行不停地發生,為了保證那些不想受我打擾的蜂巢的安全,我不得不終止它們的行徑。
我無法弄清這種強盜行徑的原因,它的行為就像一個精神傳染病病人、一個躁狂症患者。如果缺少蓋房的地方也就罷了,但近在咫尺的管子還是空空的,並且非常適於產卵。壁蜂不想借此安居樂業,它寧願做強盜,這是由於一段疲於奔命的活動,使它開始變懶,開始討厭工作了嗎?不是,因為當它做罷掠奪的事情之後,它又重新開始正常的工作,勞累並沒有減少,而是加重了。為了繼續產卵,按理說應該選一個空的管子,可是,壁蜂卻有與眾不同的想法。它的行為動機讓我迷惑不解。難道它身上天生就有毀壞別人巢穴的壞品質嗎?誰知道呢?
人的身上肯定是有的。
可以肯定,在天然的蜂巢裏,壁蜂的舉止與在我的透明管子裏一樣。在工作結束的時候,它就把別人的家給搶奪了。它如果就在第一個房間裏,而不繼續清空下一個房間,它就可以利用現成的食物,並且省去餘下最費時的那一部分工作。這般搶劫也會有大量的時間養成習慣,並且傳到下一代身上。因此,可以想象,壁蜂就會產生這樣一個變種:它吃別人的卵,來為自己的卵安家。
我們無法證明這個變種,但我們可以說它正在形成。按照我剛才的推斷,一種未來的寄生蟲就要產生了。進化論過去得到了確證,它在將來也會得到確證,但它現在得到的確證卻最少。變形現象出現了,變形現象即將出現,最討厭的是它現在沒有出現。在 3 個時間段中,一個項失去了,而這個項是我們最關心的,也是唯一能超越虛構的荒誕的。現在,進化論不再辯解什麼,這令我很不快,就像在一個鄉野教堂裏看到那幅著名的紅海的畫一樣。那些藝術家隻在上麵畫了一道最鮮紅的色帶罷了。
在付錢之前,神父端詳了傑作後說:“是的,這就是紅海,但是希伯來人在哪兒?”
“他們已經消失了。”畫家說。
“埃及人呢?”神父問。
“他們隻屬於未來。”畫家說。
一些變形已經過去了,另一些變形即將到來,我們就是看不到正在變形的東西。是否那些過去的真實和未來的真實會排除現在的真實呢?我弄不明白。
石蜂和壁蜂的變種,從它們的起源開始,就樂此不疲地搶劫同類,並且熱情地衍生出一種什麼也不做的寄生蟲。它們如願以償了嗎?當然沒有。難道它們沒有其他目標嗎?人們會證明這點的,但現在不行。今天的壁蜂和石蜂毀掉最初的水泥或泥漿時,這點與它們過去一樣。那麼,它們需要幾個百年才能變成寄生蟲呢?太長了,我懷疑會不會有那一天,這讓我們不再有等待的信心。
在 7 月裏,我劈開壁蜂用來築巢的樹莓樁。在成串的蜂房裏我看見了蟲繭和剛剛吃完食物的幼蟲;還有一些附著壁蜂卵和還沒被動過的食物。卵大約 4 ~ 5 毫米寬,是兩端呈圓形的白色透明圓柱體。卵的一端靠著食物,另一端豎起來離蜜有一段距離,斜躺在那裏。當我多次造訪後,我有了十多次有趣的發現。在卵自由的那一端還固定著另一個卵,那個卵與壁蜂卵一樣,也是白色透明的,隻是形狀完全不同,它長 2 毫米,寬 0.5 毫米;一端較平,另一端比較尖,它比壁蜂要小得多,細得多。顯而易見,它是一個寄生蟲的卵,那奇特的安家方式讓我特別注意到它。
寄生蟲的卵比壁蜂的卵早孵化,剛一出生的幼蟲會讓對手的卵幹枯,它占據著壁蜂卵的高處,在遠離蜜的地方。啃噬壁蜂卵的工作是非常迅速的。我們看到壁蜂的卵從開始被蠶食到喪失了光彩,再到逐漸變成一張軟皮、一個空殼,隻需要 24 小時,之後,一切競爭都沒有了,寄生蟲就成了這裏的主人。新生的小幼蟲忙碌著,它需要盡快擺脫窘境,它抬起頭選擇並增加攻擊點,盡力地挖掘掉那些危險的東西。
現在,它豎躺在蜜的表麵,不再移動,它要吃掉壁蜂儲存起來的糧食。
不出半個月,食物就吃光了,繭也織起來了。卵形的繭相當堅實,顏色是像樹脂一樣的深褐色,這種特征使人能很快將它與壁蜂的蟲繭區別開來。繭的孵化期是在 4 月和 5 月。那時,謎底會最終解開—寡毛土蜂是壁蜂的寄生蟲。
然而,寡毛土蜂也屬於膜翅目昆蟲,可歸於哪一類還是個問題。
寡毛土蜂是以他人的食物為生的消費者,可以說是真正的寄生蟲。它的相貌、身體結構與暗蜂相似,即使是對昆蟲沒什麼研究的人看起來也是這樣。另外,對於嚴謹的分類學學者來說,也都同意把寡毛土蜂放到土蜂和雙刺蟻蜂之間,二者都是以獵物為食。如果壁蜂的寄生蟲真是從一個變化的祖先轉變過來的,那它的祖先應該是個食肉者,這幾乎相當於狼變成了羊,因為它成了吃蜜的蟲子。富蘭克林曾說過:
從橡樹的果實裏不會長出蘋果樹來。而在這裏,它們對甜食的喜好卻是從對肉的喜愛演化而來的。如此的錯誤論斷,是找不到論據的。
我可以寫出一卷書來繼續說出我的懷疑,現在就到此為止吧。問題終究會解決,隻要一代一代把尋根溯源的習性傳下去,我們就會獲得正確的答案,如果今天說是真的,明天說是假的,問題就會像伊西斯神始終蒙著麵紗一樣,永遠不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