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卵蜂虻(1 / 3)

1885 年,我與卵蜂虻結緣。那年我在卡班特拉,按照蕪菁這條線索尋找條蜂喜歡的高坡。卵蜂虻的蛹別具一格,蛹前麵安裝了一個複雜的犁鏵,後麵架了一把銳利的三齒叉,背上排著幾排堅硬的鐵鉤,可以非常輕鬆地切開壁蜂的蟲繭,毫不費力地穿透坡上堅硬的地表,為弱不禁風的成蟲打開一道出口。我認為它們非常具有研究價值,當時對它說得不夠詳細,現在有點要迫不及待地向各位說清了。當時,因為我生活上遇到了很大困難,讓我的研究半途而廢了。下麵我就用一章的文字,來具體描述這個奇怪獨特的雙翅目昆蟲。30 年的時光流逝了,我懷著年輕時的熱情,在我的住處利用閑散的時間,從頭開始以前的研究,這好比熄滅的炭火重新點燃一樣。我現在想把從卵蜂虻那裏得到的成果告訴每個人,我想告訴給我鼓舞的人們。但是,對於那些已經逝世的師長們,我隻有一邊深切地懷念故人,一邊來描述卵蜂虻的情況。

7 月份,我用力打擊卵石的兩旁,在強烈的震動下,高牆石蜂的巢從支撐處脫落了下來。大門在巢的底部,因為巢的底部是直接和石頭表麵相連接的,所以蜂房內部一目了然,為我的觀察提供了極大的便利。這樣,就免去了用侵蝕的辦法,這種方法會讓我很麻煩,而且會危害到卵蜂虻,現在蜂房可以被看得一清二楚了。我用剪刀小心翼翼地逐個打開蜂巢,剖開精細的外殼,在一些蜂巢裏,運氣和耐心讓我最終發現了裏麵有兩種幼蟲的繭,一隻活生生的,長得很圓潤 ;而另一隻有點幹枯了。另外,我還不止一次發現,在一隻枯幹的幼蟲旁邊聚集著一群小蟲,正在歡呼雀躍。

在第一次觀察的時候,我就發現了繭裏這件慘案,幹枯的是石蜂幼蟲的屍體。從 6 月開始,幼蟲吃完了蜂蜜,就開始迅速地織起絲布,在變態前,它還要在絲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覺。此時,在這隱蔽的安樂窩裏,盡管有砂漿圍牆和沒有開口的帳篷構成的看似難以逾越的重重壁壘,但還是有一些入侵者前來偷襲這個正在做夢而毫無防備的大肉球。這些入侵者,會分散地襲擊同一個蜂巢裏互相緊挨著的不同蜂房。

好幾種入侵者的不同外形,將會在它們變態時暴露真實的身份。我先敘述事實,然後再快速地得出結論。在石蜂幼蟲的身旁會單獨出現 3種殺手 :三麵卵蜂虻、褶翅小蜂、20 多個甚至更多成群的赤銅短尾小蜂。每一個殺手都有自己的事跡,先從卵蜂虻開始。

首先,卵蜂虻幼蟲享用了肥美的石蜂幼蟲後,便鳩占鵲巢了。光禿灰白、奶油般潤滑的它既沒有足,也沒有長眼睛,分節處渾圓,睡覺時身體大幅度彎曲,但跑起來腰杆就會挺得筆直。在放大鏡下,透過半透明的表皮可以看出一層顏色顯眼的脂肪層。在幼蟲很小,隻有幾毫米的時候,長有不透明奶油狀的白斑,還有一些半透明的略呈琥珀色的斑點。白斑是發育期的脂肪塊 ;琥珀色斑是含有營養成分的流質,或者是血液流經脂肪形成的塊。

我數出連頭部一起共有 13 個體節,體節之間有一條很清楚的精細小溝。一個白色的球體狀很小的頭,跟一根別針頭般大小,質地和身體一樣柔軟,即便是在放大鏡下,在口腔裏也發現不了什麼。頭後麵是稍寬一點兒的贅肉,節間膜模糊,形成了一個上方微突的凸起。因為這兩段界限不是很明顯,很容易使人誤認為這一段也是頭部,事實上它是前胸。

中胸要比頭部粗兩三倍以上,前部平平當當,一道短窄的竇構成的深裂,將它與胸頭凸起分隔開來。在中胸的前麵,有兩個緊挨著灰褐色的氣門開口。後胸又粗了一點,並且向上凸起。隔了一段沒有變化的過度後,就出現了一個高聳的坡度很大的凸出,並且頭腦的凸起就嵌在了這個凸出部分的端部。

後胸的後麵是一段標準的圓柱體,隻不過最後兩三節的寬度依次縮小。在倒數一節和第二節的分割線附近,我費了很大力氣才看出有兩個極小的稍微呈褐色的氣門斑點,屬於倒數第一節。雙翅目昆蟲的身體都長了兩個在前、兩個在後的四個呼吸孔,卵蜂虻也不例外。幼蟲整個身體發育完成後的長度是 15~20 毫米,寬 5~6 毫米。

卵蜂虻幼蟲的胸部凸起和窄小的頭已經令人稱奇了,它的用餐禮儀更是讓人大跌眼鏡。它連最原始的走路器官都沒有,絕對是寸步難移的。如果我把它從睡夢中驚醒,它會借助身體的抽搐變形,一會兒伸直,一會兒彎曲,扭來扭去活動個不停,但隻能在原地踏步。然後我會看到,不能行走會給它帶來多大的麻煩。

現在,我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事,那就是卵蜂虻的幼蟲離開並再次用餐的速度非常迅速。我無數次目睹過食肉幼蟲的進食情景,現在突然看到了一種與我看過的方式完全不同的用餐程序,我感到自己陷入了一種迷失的狀態中。回憶以前的食肉性幼蟲是怎麼用餐的,比方說土蜂幼蟲是怎麼消滅掉蠐螬的。幼蟲首先在蠐螬身體一側開了一個口子,然後把頭頸深深地埋了進去,吃裏麵的內髒。它進食的時候從不會休息,而是不停地向前,咀嚼、吞噬、消化……在肚子裏一口氣把獵物吃得隻剩下一副空皮囊。它會自始至終選擇一個固定的進食點,一動不動。

假如要讓它從進食的那點退出來,用稻草輕輕地撓它都無濟於事,必須采用強製措施。當它的嘴被用力拔出來,拖到一邊以後,蟲子會猶豫很長一段時間,伸長身體,用嘴巴尋找原先的進食處,卻並不去嚐試在別的地方再找一個進食點。它必須找到原先的那個,如果它找到了,它就鑽進去接著用餐。但從這以後,它的生長發育會受到很大的影響,因為重新在肚子裏麵吃的這個點,可能就不是原先那個地方了,食物開始變質了。

然而,卵蜂虻的幼蟲根本不會劃開肚皮用餐,也不會一直死咬著一點兒。 我隻要用畫筆稍微碰它一下, 它就 立即離開進食點。 在放大鏡下,我看不到一點兒破損和血跡,假如穿過了皮膚,肯定會留下傷口的。 幼蟲感到周圍沒有危險後, 再次把頭 湊到了食物的身上,胡亂地就咬上一口。我的騷擾並沒有給它帶來影響,它從容不迫、泰然處之,一點兒也沒有使勁,就連進食的動作我都很難察覺。

如果再騷擾它一下,它會同樣快速地退回來,然後又繼續上去用餐,同樣不耽擱很久。

一會兒這兒吃一口,一會兒那兒吮一下,這種進食、退出、再進食的方式,直到整個幼蟲全部吃完,也沒有出現一處破損的地方。由此可見,卵蜂虻的嘴裏沒有大顎鉤插進並割開皮膚,如果存在大顎鉤的話,我肯定不能將進食的幼蟲輕易拉出來,並且進食的地方也會有傷口。

然而,事實上,這樣的情況根本沒有出現,用放大鏡認真仔細地檢查,皮膚沒有任何遭到破損的現象。蟲子將嘴貼在食物的身上或者退出進食的時候非常容易,從這裏可以看出,蟲子在幼蟲皮膚上接觸點極小,也就是說,卵蜂虻不是像其他食肉幼蟲那樣大口大口地咀嚼進食,也不是粗暴地啃噬,而是在輕輕地吮吸。

這種獨特的用餐禮儀,可能需要具備一張特殊的嘴巴,下麵就來研究一下它。在高倍放大鏡下,我在頭端的中央終於看到了一個琥珀般的紅褐色小點。為了看得更清楚明了,我隻能求助於顯微鏡。

我用剪刀剪下頭的一端,清洗幹淨後放在物鏡上。在顯微鏡下可以看到一個紅斑點的小嘴,具有極小的形狀和極淺的顏色,如同一個有規則同心細紋的小火山口。 在這個火山口深處是一根食 管, 前半截紅褐色,後麵迅速擴大成錐形。沒有上顎鉤、大顎,弄碎食物的口器,全部簡化成了一個琥珀色帶同心條紋的火山口形狀,外麵包裹著一層角質層。我隻能把這種從來都沒有看到過的進食器官叫做吸盤,進食時就如一種簡單浪漫的接吻,但這個可怕的吻會吸幹幼蟲的整個身體。

弄清楚了進食的器官,現在看看進餐過程。為了更好地觀察,我把卵蜂虻幼蟲和石蜂幼蟲從蜂房搬進了許多根玻璃管,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從頭到尾地觀察到這種進餐禮儀的全部細節。

卵蜂虻幼蟲在肚圓腸肥的石蜂幼蟲身上任意地選了一點,然後把它的吸盤吸了上去,當被打擾時,它立即停止用餐,等到一切平靜後再重新進食。卵蜂虻幼蟲吮吸了三四天後,石蜂幼蟲原本豐滿光滑的表皮開始變得幹枯,身體起了皺紋、出現了凹陷,圓嫩新鮮的活力不見了,肉和血被吸走了,出現了憔悴衰老的跡象。7 天過去了,消耗變得更加厲害,幹枯起皺的身體就像一個軟綿綿的隨時會坍塌的物體。如果我移動了它,它立馬就塌成了扁平狀,就像一個裝了一半的羊皮袋攤開了一樣。但是卵蜂虻不會停止享用它的盛宴,直到成了一張枯萎的肉皮,還在吸取最後一點油水。差不多半個月後,石蜂幼蟲便隻剩一個針頭般大小的白色小粒了。

這顆白色小粒是沒有一點油脂的幹肉條,是石蜂幼蟲的一層表皮。

我把它放進水裏,用一根極細的玻璃管子給它吹氣,它就會沉下去。

皺在一起的皮膚充氣膨脹後恢複幼蟲的形狀,但是從水裏可以看出,沒有一處出現漏氣泡的現象。一旦吸走了氣體,它立馬在水下原形畢露。

由此可以看出,石蜂幼蟲的油脂是通過滲透的方式被卵蜂虻的吸盤吸入體內的。這種在沒有乳頭的乳房上吸奶的方式,我有什麼可說的呢?

這裏隻不過做個形象的比喻,沒有出口的石蜂幼蟲體內的營養也能被卵蜂虻幼蟲吮吸得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