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產卵的調換(3 / 3)

現在,應該可以得出結論了。我生活在一個偏僻的村莊,它與世隔絕。我在這裏耐心地、默默地進行著挖掘,我不是很了解科學的新動向。對於科學,我在一開始時,還癡迷於書籍,但是,在書籍中我很難得到我所需要的;今天我能輕而易舉地得到一些東西,這種東西使我對書籍不再渴望。因此,我不知道在研究昆蟲性別的這條道路上別人已經做了什麼。如果說我陳述的命題確實是新的,或者至少比已有的命題更具普遍性的話,那麼我的說法也許會被稱為邪說。但沒關係,我隻是將事實陳述出來,我不會對我的陳述產生絲毫猶豫;並且我還相信,時間會證明一切。時間會讓一種邪說成為真理。因此,我總結得出以下的結論。

食蜜蜂將它們的產卵進行分組,先是雌蜂,後是雄蜂。兩種性別的身材大小不同,因而要求的食物也不相同。如果兩種性別的體積接近的話,這樣的順序可能出現,但不穩定。

如果蜂兒選擇的建巢地點不能容納整組卵,那麼這種產卵的分組方式就會消失,於是就出現了部分產卵,以雌蜂開始,雄蜂結束。

當卵從卵巢裏出來時,卵的性別還沒有確定。母親是在產卵的那一刻或者稍早的時候,才決定到底要產哪一種性別的卵。

為了給每隻幼蟲都有合適的空間和食物,母親支配著它即將產出的卵的性別。根據居所的條件(這常常是別人的作品,或者是不能或難以改變的自然居室),它要麼產下雄蜂的卵,要麼產下雌蜂的卵。性別的分配是由母親掌控的。如果環境的條件不允許,產卵的順序可以顛倒,從雄蜂開始;而且整個的產卵可以隻有一種性別。

捕獵性膜翅目昆蟲的母親也具有同樣的特權。至少對於那些性別、身材大小差別明顯的昆蟲來說,由於需要的食物是跟身材的大小成正比的,因此,母親應該知道它將產下的卵的性別,由它支配著這隻卵的性別與之相適應的食物配給。

總之,對於兩性身材迥異、需要儲糧的昆蟲,並為後代準備選擇居所的昆蟲來說,都應該能夠支配卵的性別,從而能夠適宜地滿足新生兒必須具備的生存條件。

我一點兒也不知道,這種對性別隨意的支配是如何進行的。如果我從這個微妙的問題中能夠學到一些知識的話,我會將它歸結於等待或者說監視帶來的好運氣。在我的研究結束時,我知道了一位德國養蜂者茨耶爾鬆關於家蜂而得出的理論。根據我所看到的很不完全的資料,假設我的理解是正確的,那麼在卵被卵巢輸送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性別,始終是那一種。它原本可能是雄性,是通過受精後它才變成了雌性。雄蜂產自於沒有受精的卵,而雌蜂來自於受精的卵。因此,蜂王可以在卵通過輸卵管的時候,決定受不受精,來產出雌蜂或是雄蜂的卵。

對於來自德國的這個理論,隻能讓我產生深深的疑問。這個理論被許多人很草率地、匆忙地接受,它甚至進入了一些經典書本裏。我努力克製著由此帶來的反感,認真研究這些德國的理論。為了征服它,我沒有進行理論論證,而是借助於無可辯駁的事實來說明一切真相。

假如真的是這樣隨意地通過受精來決定性別的,那麼在母親的身體結構中就必須有一種儲存精液的器官。它將精液注射到輸卵管裏的卵裏,完成受精,給卵打上雌性的烙印;或者拒絕給卵受精,使其保持原有的特性,即雄性的特性。但是,我們能在其他膜翅目昆蟲身上找到這樣的器官嗎?不管是采蜜的還是捕獵的?解剖學的著作對此避而不談,或者說,它們把從蜜蜂那兒得到的理論都用於整個膜翅目昆蟲裏。可是,蜜蜂與其他膜翅目昆蟲非常不同,不論是它的群居性,還是它那瘦小的工蜂,尤其不同的是它數目眾多並且耗時漫長的產卵過程。

我首先懷疑,這些昆蟲是否真的普遍存在著這種儲存精液的容器的結構。在以前的研究中,我解剖過飛蝗泥蜂和其他幾種昆蟲,並沒有發現過它。但是,在我沒有特意尋找它的時候,這種器官是如此精巧細小,以致很容易被忽視。此外,就算它出現在我的視野裏,也並非總是能被發現。因為在大多數情況下,這種器官是直徑約 0.5 毫米的小東西,很可能被埋在一堆氣管和脂肪層中,而它的顏色又是灰白色的。隻要鑷子沒有掌握好,稍稍一碰就會將它損壞。還有,我最初研究的是以生殖器官整體為對象的,因此它很有可能被忽略。

有關解剖學的著作是不能告訴我的。為了知道這一切,我隻好又一次用上了放大鏡和舊的解剖盆。它是一個普通的飲水杯和一個用黑緞子包著的軟木墊子。這一次,在我那雙疲勞的眼睛注視下,我終於發現了泥蜂、隧蜂、土蜂、熊蜂、地蜂、切葉蜂身上具有的那種器官。

但是,在壁蜂、石蜂和條蜂的身上,我卻沒有發現它們。它們真的沒有這種器官嗎?還是因為我的粗心大意呢?我傾向於後一種。我應該承認,在所有采蜜或者狩獵的膜翅目昆蟲的身上,都應該有一個精液的儲存場所,可以看出它裏麵螺旋形的精子,它們在顯微鏡的物鏡下盤旋著。

承認所有的昆蟲具有這種器官後,德國人的理論就會適用於所有的食蜜蜂和所有的捕獵蜂。交尾後,雌蜂接受了精液並將它保存在它的卵壺裏。從那時起,昆蟲母親身上就同時存在兩種生殖元素:即雌性元素是卵子,雄性元素是精子。根據產卵者的意願,卵壺裏的精子遇上成熟的卵子後,精液就進入輸卵管,這樣,就得到一隻雌性的卵;或者母親拒絕提供精子,這隻卵就仍然是雄性,就像它原來一樣。我真心願意承認這個理論是正確的,那樣的話,一切就變得非常簡單明了、非常富有魅力了。但這一切是真實的嗎?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們首先駁斥的是,這個理論會給自然界的最普遍法則帶來一個特例。你想,對於整個動物界來說,誰敢證明卵原本是雄性的,最後隻有通過受精才會變成雌性?兩種性別不是都要經過受精嗎?如果說,自然界有個無可爭辯的真理,那就應該是這個了。

的確,在家蜂的身上確實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對於這個,我不會進行爭論。這種蜂的表現過於超出常規,不具有普遍的代表意義,而且從它身上得到的理論也並沒有被所有人接受。

但是,在產卵時,非群居的食蜜蜂和捕獵蜂們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為什麼要把它們剝離出所有生物都遵循的普遍法則—不論雌雄都來自於受精卵呢?

生殖是一個神聖的行為,在所有的生物中應該是一樣的。不管是在這裏或那裏,還是別的地方,它應該都是一樣的。即使是苔蘚植物,它的孢子都需要一種用於播種的遊動精子,而土蜂的卵巢卻在孵卵和產出雄蜂時卻沒有同樣的器官!這種怪話簡直是荒謬極了,不值一駁!

三齒壁蜂的情況也可以用來反駁它。在樹莓中,三齒壁蜂沒有任何秩序地產著兩種性別的卵。母親是基於一種什麼樣的特性,沒有明確的原因,隨意地打開它的儲精卵壺,產下一隻雌性的卵,或者同樣隨意地讓它關著,使得一隻雄性的卵不經過受精便產出?

我們可能會假設,受不受精是根據時間而定。但是,我不明白它們為什麼在整體上雜亂無序。母親剛剛給一個卵受過精後,就突然停止。為什麼它拒絕給下一個卵受精,難道它的糧食和居所與前一個是毫不一致嗎?這種沒有道理的、任性的選擇,而且是雜亂無序的,這實在與這種如此重要的行為不相稱。

但是,我承諾過,我將不討論,因此也就討論到這裏。我隻是在陳述一些精細的理由,它們不會與那些不靈巧的腦袋紛爭。我跳過這兒,轉到一些突兀的事實,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一擊。

在 6 月的第一個星期裏,三齒壁蜂的產卵就要結束了,於是,它便成為我重點監視的對象,因為它的生殖行為也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和關注。

蜂群的數目是很有限的,隻剩下 30 多個落後於其他的同伴。盡管此時它們的工作已經沒有意義,可它們還始終忙碌著。我看見有的壁蜂還非常小心地將一個管子或者一隻蝸牛殼的開口堵住,而它們在那裏並沒有產下什麼,這是絕對的。

還有一些蜂兒,在房間裏建了幾道隔板後,甚至隻是隔板的雛形,就將大門堵住了。還有一些蜂兒,在新的通道深處堆積著一些誰也用不著的食物,然後用一個土塞將大門堵上。土塞是如此的厚,說明它對待工作是如此的認真和細心,仿佛整個家族的命運就掌握在它的手中了一樣。

壁蜂是天生的勤勞者,它生於勞動,也應該死於勞動。當它的卵巢枯竭時,它就把它剩餘的力氣花費在這些沒有意義的工作上:隔板、塞子、沒有用的花粉堆。即使什麼也不用做,可憐的小動物機器也不會無所事事。它將繼續運轉,直到在沒有作用的工作中熄滅它生命最後的火焰。

我想,我們應該向那些研究動物理性方麵的專家請教這個問題。

這些壁蜂做這些無用功之前,產下了它們最後的卵。在此時,它們還是能夠確切地知道它們的蜂房和產卵日期。在放大鏡的觀察下,這些卵和它們早產出來的卵是完全一樣的。它們都 具有相同的形狀、大小、光澤和新鮮的外表。在產卵結束時,糧食的儲備也非常適合雄蜂的生存需要,一切都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然而,這些最後產下的卵並不孵化。它們起皺,枯萎在食物堆上。在一隻壁蜂最後產下的卵裏,我數過有三四隻卵是不孵化的;而在另一隻壁蜂的卵裏,隻有一兩隻沒孵化。

這些不孵化的卵,一出生就注定要死亡!這麼多的數量是不能夠被我們忽視的。為什麼它們沒有像別的卵那樣孵化出來呢?它們的外表可是完全一樣啊!它們同樣受到同一位母親的精心嗬護,糧食也是一樣充足。在放大鏡下,我仔細地努力搜尋著,但是,沒有找出任何解釋。

如果人們的思想不被禁錮,那麼就會直接找到答案:這些卵不孵化的原因是它們根本沒有受精。

任何沒有受過精的卵,無論是植物的還是動物的,都會遭受同樣的命運。其他的任何回答都無法解釋清楚這個事情。

我們不必說其他的,就說別的生物的母親。如果它們同時產下了卵,也在同樣的日期裏,假設同樣也是產卵即將結束時,產下了豐滿的卵。這樣的卵不孵化就是因為它們沒有受精。

但為什麼它們沒有受精呢?是因為儲精的卵壺過於狹小,以致它幾乎看不見,有時我稍不注意就看漏了它們。在最後的產卵過程中,昆蟲已經耗盡了所有。儲精庫耗盡了裏麵所有的東西,產到最後,就會有部分的卵無法受精,這樣的卵注定會死。

這一切在我看來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如果卵沒有受精,那麼卵就不會孵化,就會死去。那些能夠孵化出來的卵,並且孵化出雄蜂的卵肯定受過精。德國人的理論至此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礎,轟然倒塌了。

這些奇妙的事實,是為了解釋什麼嗎?不!絕對不是為了解釋什麼,我隻是陳述一種事實。我總是一天一天地懷疑我聽到的解釋,我也會對我自己提出的觀點和看法猶豫不決。我認為,隨著研究者的觀察和實驗的日益增多,最好是對那種不確定的理論給它們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親愛的昆蟲們,是你們在我最艱難的時候給予了我最大的支持,這種支持必將繼續下去。但是,今天我要說再見了。對我而言,來日無多,希望在另一個世界的我還會繼續講述有關你們的精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