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人心弦的慘劇不斷發生,這激發了我強烈的好奇心。所有的實驗結局都是一樣的,無論被刺中的部位在哪裏,與中樞神經離得近還是離得遠,螳螂都是一死。隻是,有時候突然而死,有時候掙紮幾分鍾後才死。我們覺得很可怕的毒蛇,比如響尾蛇、角蝰、洞蛇等殺死被害者的動作都不及它迅速。
我想其中的原因可能是這些遇害者都比較纖弱。因為越是有天賦的就越容易被傷害。蜘蛛和螳螂兩種昆蟲都卓爾不群,可是一瞬間的工夫就死於非命。假如換一種昆蟲會怎樣呢?也許換一種不嬌貴的昆蟲,它會堅持幾小時或者幾天,甚至根本不會有什麼危險。所以,我立刻去找普羅旺斯的園丁深惡痛絕的螻蛄,這事得靠它幫忙。
這是一種奇怪的昆蟲,很愛咬植物的根部。這種低賤昆蟲給人的感覺是強壯。人將它握在手心時,它會用帶齒的前爪抓人的手心,逼迫人鬆手放掉它。
蠍子和螻蛄在狹窄的競技場上相互注視著對方,仿佛和對方熟識。
它們是不是以前見過麵呢?絕對不可能。螻蛄的生活地區是土壤肥沃的花園,繁盛的植物將這可惡的害蟲引來。而長滿木本科植物的岩石坡才是蠍子的地盤。它們兩個的生活區域截然不同,一個是荒涼的岩石地,一個是肥沃的花園,因此,二者沒有機會碰麵。雖然它們互不認識對方,可是雙方都能很快地意識到危險來臨。
我根本沒必要去挑逗它們,因為蠍子立刻向螻蛄發起了猛攻,螻蛄也擺好了作戰的準備。它的大剪子張開,仿佛做好了開膛的準備;一雙翅膀來回摩擦,不斷發出響聲,好像在哼唱戰歌。蠍子可不等它把戰歌唱完,它用勁地將尾巴甩起來。在螻蛄的胸部有一層堅硬的盔甲,它的背藏在裏麵。可是這套堅固的鎧甲後麵有稍稍張開的一條很深的褶皺,還有一層很滑的皮膚蒙在表麵。這裏,就被蠍子刺中了。不用多,隻要這麼一下就夠了。被刺的螻蛄立刻倒地,就像被雷電擊中一樣,很突然地倒在地上。
螻蛄的腿隻胡亂地動了幾下,這雙善於挖土的工具就不能動了。我在它麵前放上草秸,可是它的鑷子已經不聽使喚了,它再不能用手去抓了。其他幾條腿也在亂踢亂動,彎曲然後伸直;它的長有絨球的唇須擰在一起,然後分開,接著又擰在一起,並且還輕輕碰觸我放在它身邊的物體;觸角在輕輕地顫動,而肚子卻劇烈地抽動。逐漸,它臨死前的肌肉抽搐不像先前那樣劇烈了。又過了兩個小時,跗節也進入了死亡的狀態,停止了抖動。這隻低賤昆蟲的結局和狼蛛、螳螂一樣,死得都很慘。唯一的區別就是,它掙紮的時間要比後兩者長。
我還想知道胸甲下方如果被刺是不是危險性更大一些,因為那個部位離中樞神經很近。於是我接著做實驗。有時候,螻蛄胸甲的連接處會被蠍子的毒蜇針刺中,更多的是腹部被刺,也許是腹部末端被刺中。無論刺中的是哪個部位,受害者的生命都會立刻受到威脅。隻有一處是不同的,那就是螻蛄的一對善於挖土的前足可以和其他幾條腿一樣,能繼續踢蹬一段時間,而沒有立刻就不能動彈。而無論螻蛄身體的哪一部位被蠍子刺中,它都會立刻遭殃。這個強壯的家夥肌肉劇烈抽搐一陣之後就死掉了。
現在該輪到灰蝗蟲上場了,它在蝗蟲家族中體型最大,也最活潑。
蠍子顯得很怕挨近這個善於蹦跳的東西,而蝗蟲也極希望能盡快逃離這個地方。它用力跳起來,卻撞上了我預防它們逃跑而設置的玻璃圍牆上。蝗蟲不斷跳躍,不斷摔下來,有時候會落在蠍子的脊背上,蠍子一直避而不理,躲著這個巨大的不明物體。終於,蠍子被逼急了,將蝗蟲的腹部深刺一針。
一種極不常見的劇烈震蕩被我看到了,隻見蝗蟲的關節突然離位,帶著護腿甲的一隻強壯後腿突然掉下來。這種情況在蝗蟲作戰時經常發生。接著,它的另外一條後腿不能動彈,沒有辦法再從地上站立起來。盡管這條腿不能再繼續跳躍,可是前麵的四條腿還在動,雖然一步都無法前進。蝗蟲的力氣終於用完了,盡管如此,它還是努力地翻過身,回到了正常的姿勢。可是那條健碩的後腿卻再也不能發揮作用,無力地拖在身後。
過了一刻鍾的時間,蝗蟲倒在了地上,沒有力氣重新爬起來。劇烈抽搐延續了很長時間,腿不斷抽搐,跗節稍稍顫動,觸角輕微晃動。
雖然抽搐越來越嚴重,可是蝗蟲還是努力拖到了第二天。不過,有的蝗蟲抽搐時間會很短,一個小時之內就會完全不動。
另外一種長著圓錐形腦袋的長鼻蝗蟲,雖然也很健碩,可還是落了一個和灰蝗蟲一樣悲慘的下場,隻不過它拖了幾個小時就死去了。還有一個被試者—白額螽斯,它逐漸癱瘓,一個星期的時間過去了,它的狀態還是半死不活的。
葡萄樹距螽是下一個被試者。這個有著大肚子的蟲子的腹部被刺中了。它因為受傷,發出了十分痛苦的聲音,很像鈸相互撞擊時的聲音;接下來,它就倒下了,好像馬上要死去的樣子。可是,堅強的螽斯盡管受傷卻還是硬撐著。過了兩天,它極力要挪動它那因為中毒而無法動彈的腿。我忽然想著去幫助它,喂它一些東西。我給它服下一些葡萄汁,它居然輕易服下了。
葡萄汁好像起作用了,因為它的身體似乎好轉了。可是事實不是這樣的,它在受傷 7 天之後還是死掉了。任何昆蟲,隻要被蠍子刺中,都難逃一死。哪怕是最強壯的昆蟲也不會出現例外。有的會立刻死掉,有的會掙紮幾天,無論時間長短,隻要被刺中就得死。螽斯掙紮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我認為不是我喂它的葡萄汁在起作用,而是它體質好才能堅持這麼長時間。
傷勢的嚴重程度直接影響到傷員堅持時間的長短。另外,被刺進的毒液劑量的多少也能影響結果。我無法控製注射時劑量的多少,因為毒液是蠍子隨意從滴管裏擠出來的。蠍子有時候十分小氣,有時候卻很大方,所以螽斯們提供給我的數據是不一致的。在我的記錄裏,有的傷員死得很快,可是大部分總能夠拖很長的時間才死。
我們從整體來看,螽斯比蝗蟲的抵抗力要強。關於這個結論,短翅距螽可以證明,佩戴長刀的白額螽斯也可以證明。長著威武大顎和象牙腦袋的昆蟲,腹部被刺中,從昆蟲的表現來看,傷勢並不太嚴重。這個傷員還能夠散步,並且試圖跳躍。不過,隻過了半小時的時間,毒性就開始發作了。隻見它的腹部開始抽動,身體也極度彎曲,好像一張弓。
曾經的驕傲昆蟲現在成了可憐的殘疾者。6 小時之後,它沒有了力氣,倒在了地上。它試圖站立卻是妄想,虛弱不堪的它肢體開始抽搐,劇痛逐漸緩解。白額螽斯在第二天死掉了,徹底死了,一動都不能動了。
傍晚的時候,大蜻蜓穿著黑白相間的服裝,圍著籬笆悄悄而又迅速地飛過來飛過去。它其實是一個強盜,在僻靜地區,它幾乎對所有船隻進行搶劫。它無限風光的模樣和激情四射的飛行隻能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與溫和的食草直翅目昆蟲相比,它的神經更加敏感。確實是這樣,因為它如果被蠍子蜇傷,死亡速度和螳螂一樣快。
蟬的精力也十分的旺盛,它會在夏天從早上唱到晚上。它邊唱邊搖擺著肚子打節拍,可是被蠍子刺傷之後也會很快就死去。任它有天大的本事也改變不了命運,傻瓜活得很好,智者卻死掉了。
長著角的鞘翅目昆蟲披著堅固的鎧甲,而隨便就刺、全憑運氣的蠍子,肯定不容易發現鞘翅目昆蟲的鎧甲接頭的地方。要想將鎧甲的某個地方鑽透,很需要費點時間。況且,急於自衛的昆蟲也不會輕易就將機會留給它的。退一步講,隻會使蠻力的蠍子也根本不懂鑽探技術,它隻懂得快速穿刺術。
鞘翅目昆蟲的腹部是身上唯一的能輕易被刺破的部位。那裏雖然很柔軟,可是卻有鞘翅的保護。我拿鑷子將鞘翅和後翅掀開,使它的腹部在外邊暴露,或者我拿剪刀將它的鞘翅和後翅全部剪掉。這個簡單的小手術是不會給鞘翅目昆蟲的生活造成影響的。接著,已經傷殘的鞘翅目昆蟲被我放到蠍子的麵前。被我挑選出來的鞘翅目昆蟲都是體型較大的,包括蛀犀金龜、天牛、聖甲蟲、步甲、花金龜、鰓金龜、糞金龜。
所有的被刺傷的鞘翅目昆蟲最後都死了,不同的是,它們存活的時間各不相同。聖甲蟲先是劇烈抽搐,然後,腿僵直,拱起背部,腳在原地一直踏步卻無法前進一步,因為它的運動肌已經失去了作用。它跌倒在地上,再也無法站立,可是腳不停地踢蹬。時間過去了幾個小時,它終於停止了動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