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樹上的寄宿者天牛,以及山楂樹和桂櫻樹上的寄宿者櫟黑天牛被刺傷之後,開始都像染上了蠟屈症,可是後來的死亡時間不相同。有的拖到第二天才死亡,而有的隻經過了三四個小時就死了。
花金龜、普通鰓金龜以及有漂亮觸角的鬆樹鰓金龜的最後結局幾乎都相同。
被刺傷的金步甲臨死前痛苦地掙紮著,它痛苦的樣子讓人目不忍睹。它的腳先是一陣陣地抽搐,好像踩著高蹺一樣,十分不穩。它摔倒,爬起來,接著又摔倒,又再爬起來,最後還是摔倒;它那本來就突起的肛門現在鼓凸得更厲害,好像要將所有的內髒都排泄出來;它嘴裏不斷冒出許多黑色的液體,頭部淹沒其中;它的金色鞘翅被揭開,露出赤裸裸的柔軟腹部。金步甲的跗節直到第二天還在抽動,它即將死去。
與金步甲有很近親戚關係的是大頭黑步甲。這種昆蟲臨死前也是這樣一幅悲慘情景,在後麵,我還會談到它。
下麵我讓大家認識一位懂得保持尊嚴死去的禁欲主義者,它的確有不同的死法。於是,在我的操縱之下,蠍子就把俗稱“犀牛”的葡萄蛀犀金龜刺傷了。從外表來看,它的強壯在所有鞘翅目昆蟲中位於首位。雖然它的鼻子上長著角,它幼齡的時候卻愛好和平。它被蠍子刺傷之後,開始並沒有表現出異常行為,它還是很嚴肅地散步,步伐相當穩重,一切都和平時一樣。
突然之間,它身上的毒性開始發作,腿有些不聽使喚,腳步開始不穩,接著就仰麵倒地,起不來了。它這種姿勢一直保持了三四天,我們可以隱約見到它在做臨死掙紮,沒有激烈的抗爭,非常安詳地死了。
現在該讓蝴蝶上場了,它們會有什麼樣的表現呢?在實驗之前我就認為,美麗的蝴蝶肯定對蠍子的毒液十分敏感。不過,還是讓實驗來給大家解釋明白吧。一隻金鳳蝶和一隻海軍蛺蝶被蠍子的毒蜇針刺傷後,立即死去了。這一點,早就在我的預料之中。沒能堅持多長時間的還有大戟天蛾、條紋天蛾。它們都屬於猝死,與前邊的蜻蜓、狼蛛和螳螂情況相同。
但是,大孔雀蛾好像有金剛不壞之身,這一點,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的確很難擊中它,在柔軟的毛裏,毒蜇針會找不準位置。每刺一次隻會讓大孔雀蛾損失掉一些毛,我們會看到脫落的毛到處飛揚。雖然大孔雀蛾的身上被毒蜇針刺了幾下,我們還是不確定毒蜇針是不是真的進入到它的體內。我隻好將大孔雀蛾腹部的毛處理幹淨,這樣,它腹部皮膚就裸露出來。接著,我真切地看到毒蜇針紮進了它的腹部,大孔雀蛾這一次真的被刺中了,我懷疑前邊幾次進攻都沒有刺中,但是,大孔雀蛾現在的表現還是若無其事的樣子。
它被放進了桌上的金屬罩裏,它牢牢地抓著金屬紗,一整天待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它的翅膀伸展得很大,也並沒有顫動。第二天,我們還是沒有看到它有什麼變化,受了傷的家夥前跗節的爪緊緊地抓住金屬紗,將身體吊在上麵。它被我拉到桌子上,仰臥著。現在,它的龐大身軀開始劇烈抽搐,它可能要死了吧?
事實不是這樣的,已經奄奄一息的大孔雀蛾狀態好轉了,它的翅膀耷拉下來,忽然一用力,猛地站起來了。它又重新爬到了金屬網罩上,將身體吊在上邊。到下午,它又一次被我放到了桌子上,它還是仰臥。它輕輕抖動了一下翅膀,好像打了一個寒戰。桌上的大孔雀蛾就勢從桌子上滑下來,開始走路。之後,它又爬上了金屬網紗,這時它完全停止了顫動。
讓這個可憐的家夥安靜地待在那裏吧,它死去的時候,自己會掉下來的。就在它被刺傷之後的第四天,或者時間更久一些,它掉下來了,生命走向了盡頭。這是一隻雌大孔雀蛾,母性的力量要比臨死的痛苦強大,會使死亡停住腳步。這隻大孔雀蛾在臨終前將自己的卵產下了。
假如我們自然而然地認為,大孔雀蛾之所以堅持的時間長,是因為它的體型比較大,那麼生活在養蠶場的柔弱蠶蛾會指點我們從其他方麵尋找原因。因為盡管蠶蛾的個子比較小,唯一能做的就是抖動翅膀和圍繞雌蛾轉兩圈,可是它抵製毒液的能力並不比大孔雀蛾差。它們對毒液的反應不靈敏,可能會是以下原因。
大孔雀蛾和蠶蛾都屬於不完整昆蟲。它們與其他的蝶蛾,比如,黃昏喜歡采集花粉的天蛾、金鳳蝶以及從不知道勞累的海軍蛺蝶不一樣。它們的身體上不帶有口器,任何食物也不吃。因為不吃食物,所以它們隻能存活短短的幾天,那就是產卵繁殖的時期。它們存活的時間不長,身體構造大概就會遲鈍,所以它最不容易受到傷害。
接著往下敘述,我要驗證一下多足綱裏的千足蟲。對蠍子來說,千足蟲是它十分熟悉的生物。在荒石園中,我親眼見過毒千足蟲和石蜈蚣被蠍子飽餐。對於蠍子來說,這些獵物都不值一提,對它根本就沒有威脅。今天,我要安排蠍子和多足綱裏最厲害的蜈蚣交戰。
這個怪物有 24 對足,蠍子對它一點兒也不感到陌生。它們曾經在同一塊石頭底下同時出現,這是我親眼所見。蠍子是在自己家裏活動,而另一個則是夜間散步,臨時待一會兒。那次它們雖然同時分享同一塊地盤,可是並沒有麻煩事發生。但是,是不是每次情況都是這樣呢?
一會兒,我們便會知曉答案。
這兩個凶惡家夥被我放在了一個裝著細沙的廣口瓶裏。蜈蚣在競技場的邊上靠著,它的身體彎彎曲曲,很像一條波浪形帶子。它的身子有手指粗,長度為 12 厘米,綠色的環帶套在深色的皮膚上。它的觸角搖搖晃晃,不停地打探周圍的動靜,它那敏感的觸角尖偶然碰到了靜止不動的蠍子,嚇得頓時往後縮。它圍繞著競技場轉了一圈,又爬到了離蠍子很近的地方,並且又一次不小心碰到了蠍子,馬上就又跑了。
這時候的蠍子卻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它那彎弓一樣的尾巴好像隨時準備出擊,螯肢也張大了。蜈蚣又跑到了競技場中的危險地帶,這下,蠍子的螯肢猛地將它的頭頸夾住了。這條身體柔軟多節的蟲子用勁扭動著,可是,它把身子盤起來也改變不了現狀。蠍子表麵上不動聲色,卻暗暗地把螯肢夾得緊緊的。蜈蚣的強烈反應使得蠍子的螯肢一會兒緊一會兒鬆,可是一直沒有辦法將螯肢鬆開。
這時候它的毒蜇針開始發揮作用了,蜈蚣身體的側麵被刺中了三四下。蜈蚣雖然把它的毒鉗子也張得大大的,想要夾住蠍子,可是都失敗了。蠍子的螯肢將蜈蚣上身夾住,隻留下尾部在做徒勞的掙紮,時屈時伸。可是,它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蠍子的螯肢與身體距離較遠,蜈蚣的毒鉗子發揮不出威力。昆蟲之間發生的爭鬥很常見,我見過許多。
可是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凶惡的兩種昆蟲的搏鬥。場麵實在是太可怕了,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二者之間的搏鬥出現了短暫的中斷,這時我才有機會將它們分開,並分別將它們關起來。蜈蚣不斷舔自己流血的傷口,幾小時過去了,它就又恢複了戰鬥力。從始至終,蠍子沒有受到任何損害。第二天,一場新的戰鬥又開始了,蠍子將蜈蚣接連刺中三下,血一下子就流出來了。
因為怕蜈蚣反擊,蠍子撤了,好像對暫時取得的勝利感到恐慌。蜈蚣沒有報複,隻是圍繞著圓形的競技場繼續逃跑。今天該停止戰鬥了,我在廣口瓶外麵套上圓柱形的硬紙。這時瓶子裏很黑暗,雙方就會慢慢平靜下來。
後來它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尤其是夜間的情形,我無從知曉。大概雙方又進行了新一輪的戰鬥,蜈蚣又被刺中了幾針。
到第三天,蜈蚣身體很虛弱。第四天,它奄奄一息。蠍子一直監視著它,卻不敢直接去咬它。可是,蜈蚣全身一動都不能動時,蠍子立刻將它肢解。蠍子先吃掉它的頭,然後吃身子的前兩節。蜈蚣頭部的味道很鮮美,可是剩下的要保存到甚至完全變質。新鮮的蜈蚣肉具有強烈的氣味,蠍子沒有辦法下口。
蜈蚣至少被刺了 7 下,直到第四天才死去,可是壯實的狼蛛隻被刺中一下就死去了。還有修女螳螂、聖甲蟲、螻蛄等死亡的速度非常快,可是我保存的其他一些有活力的昆蟲卻能掙紮幾個星期。無論任何昆蟲,隻要被蠍子刺傷,就會立刻中毒,即使是最有活力的昆蟲也會接連死去,可是蜈蚣卻在被刺 7 下的情況下,居然堅持了四天。流血過多和毒液的作用可能是它死亡的原因。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差別呢?似乎是身體結構的差別在起作用。同一等級的昆蟲生存期都處於既平衡又穩定的狀態。最容易倒下的昆蟲往往是最高等的,而站立得很穩當的昆蟲基本都是低等的。靈活而敏感的昆蟲先死,可是低俗的千腳蟲卻一直努力堅持。事實果真如此嗎?螻蛄的表現讓我很猶豫,這個家夥很低俗,卻和高等昆蟲蝶蛾、螳螂死亡的速度同樣快。不,蠍子尾部毒囊裏隱藏的秘密,我還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