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無論是有翅膀的還是無翅膀的,年老的還是年幼的,螻蛄都會死。螳螂、蝗蟲和螽斯的情況與螻蛄相似,無論是成熟的還是未成熟的,也都會死。
我根據昆蟲對蠍子毒液抵抗力的大小將其分為兩種。一種是經曆了真正變態的昆蟲,它們的機體隨著變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另一種是隻發生一些微小變化的昆蟲。第一種昆蟲的幼蟲具有抵抗毒液的能力,可是成蟲沒有,會死;第二種昆蟲的幼蟲和成蟲都沒有抵抗力,都會死。
它們之間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差別呢?實驗證明,越是粗俗低等的昆蟲,越是具有抵抗毒液的能力。你看,敏感型的昆蟲,比如狼蛛、圓網蛛和螳螂等會馬上身亡;金步甲和黑步甲當場出現肌肉抽搐的現象,像吃了興奮劑一樣;聖甲蟲這個熱情的運糞工會到處亂跑,好像患上了舞蹈病。可是,笨笨的蛀犀金龜和喜歡在薔薇花心中休眠的花金龜都能忍受巨大的痛苦,肢體抽搐著掙紮好幾天才會死掉。有名氣的蝗蟲比它們還要低等,還有更低等的蜈蚣,它們也能掙紮好幾天。顯而易見,昆蟲越是敏感,毒液起作用就越快;反之,會越慢。
接下來,經曆過完全變態的高等昆蟲需要做單獨而細致的研究。
我們所使用的變態這個詞語,其實就是指昆蟲形態的改變。可是從幼蟲到蛾子,從在腐殖土中生活的蠐螬到花金龜,是不是隻有形態發生了變化呢?我們從蠍子的毒液中認識到,這裏還有更深、更微妙的變化。
變態昆蟲的身體內部經曆了十分深刻的變化,雖然成分沒變,但是物質結構比從前更為精巧。處於交配期的昆蟲很重要的一個特征就是能夠神經質地顫抖。鞘翅、瓣胃、觸角,還有足和翅膀,這些結構都很出色,可是沒有絲毫的價值。
這些裝備還被別的一些東西支配著。經曆了變態的昆蟲好像獲得了新生,更加具有活力,有更靈敏的感覺。它們的第二次新生改變了許多東西,不隻是昆蟲外貌特征的改變,還有那些看不見、摸不著深層東西的改變。這種轉變並不隻是分子結構的改變,而是出現了過去所沒有的新能力。總之,小幼蟲結構簡單,生活也非常單調、平靜,後來它們發生了變態,目的是為了獲得本能。變態不僅使它的形態發生變化,體內液體也發生了轉變。它的內部結構被改造、提煉,終於完成了邁向進步的巨大轉變。可是,這種新的形態沒有牢固的穩定性,不像昆蟲的原始形態那樣。失去平衡是它獲得完美的代價,所以成蟲沒能經受住考驗,而幼蟲能經受考驗,不會死。
蝗科的情況與普通直翅目昆蟲情況大不相同。在它們身上沒有發生本質的變態,它們的身體構造、生活習慣都沒有發生實質性的變化。
它們一直都是剛出生的樣子,未來不會改變生下來就有的形態,時間也不會改變它們原有的習慣。它們身上沒有徹頭徹尾的改變,也沒有突然的飛躍。從它們一出生就擁有了成蟲的外貌,所以它們也就失去了具有簡單結構的幼蟲所享有的豁免權。
蝗蟲不會經曆幼蟲的形態,發育過快帶來一些不利因素。若蟲的身體結構和成蟲基本一致,隻有細微的差別,所以它們和成蟲一樣,很快就死掉了。
這個解釋有可能不正確,所以我不堅持,但是也不反對。就好比說用繩子去測量無底深淵,一般不會得到正確的結果。無論怎麼說,我們已經得到一個具有十分重要意義的事實,雖然我們還沒有辦法把這種改變有機體深層結構的變態解釋清楚。
蠍子的毒液真是一種非同尋常的化學藥品,它能很好地區分幼蟲和成蟲。它對幼蟲很溫和,對待成蟲卻很殘酷。
這個奇妙結果使另外一個問題出現了。對於通過注射血清、接種疫苗來使痛苦減輕的理論而言,對這個問題很熟悉。蠍子刺中了一條即將經曆完全變態的幼蟲,有人會說,這是給它接種了疫苗。從這個方麵來看,病毒已經將它感染。這種病毒在將來可能會危害它的生命,可是現在不會有嚴重後果產生。好像接種者對接種並沒有任何反應出現,它照常吃東西,照常從事日常活動。
可是,這種病毒一定會以某種形式影響昆蟲的血液和神經。昆蟲經曆變態後會出現容易受傷的特點,它是不是能夠阻止呢?因為從小就對毒液具有適應能力,成蟲是不是具有免疫力?它們能不能抵抗蠍毒,就像米特裏達特抵製毒藥一樣呢?總而言之,如果經曆完全變態的昆蟲在幼兒期,曾經被蠍子刺中,那麼它們是不是從此就具有抵抗毒蜇針的能力呢?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裏。
人們非常希望答案是肯定的,所以從一開始就很想回答:是的,成蟲身上具有抵抗能力。答案究竟是肯定還是否定,還是讓實驗來證明吧。我為了這個實驗,做了一些準備工作。我預備了四組昆蟲。第一組是 12 隻花金龜幼蟲。這些小蟲在 10 月曾經被刺傷,後來又在 5 月被刺傷。第二組是 12 隻僅在 5 月被刺傷的花金龜幼蟲。第三組是 4 隻大戟上的梣天蛾蛹,這些蛹的幼蟲曾經在 4 月被蠍子刺傷。第四組是蠶蛹,這些化身為蛹之前的蠶曾經被刺得鮮血淋淋。完成變態之後的它們還得接受蠍子的穿刺。
蠶蛾給急切等待的我首先出示了答案。兩三星期之後,蠶蛾撲騰著身子開始交配。盡管它們幼年時期曾經被刺傷了。可絲毫沒有減少交配的熱情。我開始考驗它們。由於蠍子不好瞄準蠶蛾,所以它的進攻很是艱難。可是這也沒多大妨礙,被刺傷的蠶蛾在兩天之後全部身亡。
可見,它們的命運並沒有因為接種而改變。未接種的蠶蛾會死,接種過的蠶蛾仍然會死。
可是,這些實驗還不具備足夠的說服力,現在就下結論未免有點草率。我還會將更有力的證據展現給大家。我對梣天蛾和花金龜充滿了信心。按道理來說,梣天蛾在幼蟲時期已經感染過病毒,所以它應該具有免疫力。實驗的結果是,它保持著成蟲所具有的容易受傷害的特點。毒蜇針將它刺傷後,它馬上身亡了。這情況與幼年期沒有接種過的梣天蛾完全相同。
可能由於兩次被刺傷的時間相隔不長,有機體中的疫苗還沒有發揮作用。昆蟲有機體中的疫苗可能在很長時間之後才會產生很深刻的效用,使成蟲具有免疫力。也許,花金龜幼蟲會消除時間的不利因素。
這種花金龜的幼蟲先後被刺中過兩次。10 月被刺中一次,第二年的 5 月又被刺中一次。在 7 月末,成蟲破殼而出。從第一次被刺傷到現在已經有 10 個月的時間了,從第二次被刺傷到現在也有 3 個月的時間了。現在的成蟲是不是具有抵抗力呢?
完全沒有抵抗力。那 12 隻曾經經曆過兩次接種的花金龜,在被蠍子刺中之後,全部身亡,死亡速度與悄悄生活在爛葉堆裏的同伴一樣快。另外 12 隻在 5 月接種的花金龜死亡速度也非常快。我曾經對它們充滿了信心,結果卻這樣殘酷,我深感慚愧。
我又試著使用了另外一種方法,也就是輸血法,一種類似於注射血清的方法。花金龜幼蟲對蠍子的毒液具有免疫力,那麼它的血液應該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特殊作用,可以消除毒液的毒性。如果在成蟲的體內注入幼蟲的血液,那麼成蟲的體內是不是具有幼蟲的免疫力呢?
花金龜的幼蟲皮膚被我用針頭刺破,血一下子流了出來。我把采集到的血放在表蒙玻璃裏,拿一根極細而且一端很尖利的玻璃管當注射器。我用嘴稍微一吸,血液就進入了玻璃管。玻璃管裏的血液從幾毫升增加到十幾二十幾毫升。我首先在花金龜的肚子上用針紮出一個洞,這樣玻璃管就很容易插進去了。接著,我對著細管吹氣,血液就流到了成蟲的體內,主要是流到腹部。花金龜的手術進行得非常順利,它由於補充了一些幼蟲的血液,傷勢也不太重,所以現在的它看起來非常健康。
可是,這種方法的最終效果會是什麼樣呢?沒有絲毫的作用。我耐心等待了兩天,目的是想讓有抵抗力的血能夠有充足的時間在成蟲全身擴散,希望會起作用。異想天開的生理學家還是把臉蒙上吧,因為花金龜最終還是死了,與沒有接受自以為很高明的手術之前的情況是一樣的。由此可見,使用調配化學試劑的方法是不能夠將昆蟲調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