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4 月,當燕子飛回,布穀鳥開始唱出第一個音符的時候,在荒石園裏那座一直都非常平靜的小鎮上爆發了一場革命。在夜幕降臨的時候,許多蠍子都從它們的住所離開朝聖去了,但是它們再也沒有回來。
更可怕的是,很多次我發現同一塊石頭下有兩隻蠍子,而且是一隻蠍子正在吞吃另一隻。這會不會是一開春就習慣遊蕩的蠍子,一不小心誤闖進鄰居家了,從而引起的同類之間的相殘呢?假如闖入者弱於對方,就喪生在那裏。主人會心安理得地吃掉闖入者—它會花費整整幾天的時間,而且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的,好似吃一隻普通的獵物。
可是,尤其引起我注意的是,被吞吃的蠍子全部都是中等個子的蠍子。這些蠍子顏色是深金黃色的,肚子比較小,可以證明它們是雄蠍子,並且我敢肯定地說都是雄性的。然而那些個頭較大、身體更肥胖、顏色相對來說更深的蠍子,就沒有這樣悲慘的下場。所以,這並不像鄰裏之間的爭鬥,它們也不是因為希望以自己離群索居來加害全部的拜訪者,並且吃掉它們,使用這種過分的方式來杜絕冒失行為的再次發生;這應該是一種悲慘性的結婚儀式,它們交配結束後,以肥胖的雌蠍子吃掉雄蠍子作為儀式的結束。一直到第二年,我不得不承認我還沒有為我的懷疑找到依據,因為是我的儀器太簡陋了。
第二年的春天來臨了,我首先準備好了寬敞的玻璃屋,讓 25 位居民入住,它們各自都占有一塊瓦片。從 4 月中旬起,每到天黑的時候,大約是晚上八九點鍾,玻璃宮裏很是熱鬧。在白天顯得很沉寂的玻璃宮,在晚上變成歡樂的海洋,剛吃完飯,全體居民就跑到玻璃宮裏。
因為在玻璃前掛著提燈,我們憑借提燈就可以觀察裏麵的情況。
在白天操勞一天後,我們把看它們的“表演”作為一種消遣,似乎是在看戲。雖然劇院是樸素的,但是表演卻很精彩;到了點燈的時候,我們一家大小都會來到前廳觀看,甚至包括看家犬湯姆。湯姆對蠍子的事不感興趣,它好像一個真正的哲學家;它躺在我們的腳邊,打著瞌睡,睜隻眼閉隻眼地看著它的朋友們。
我要盡最大的努力讓讀者對於發生的事有個印象。在微弱的燈光照亮的玻璃牆邊的區域裏,非常迅速地形成了許多的群體。那些到處遊蕩的孤獨散步者,由於燈光的吸引,也走出黑暗處,來到溫馨柔和的燈光下。與夜蛾相比,它們更喜歡往光亮處跑。看,又來了一群新來者,它們很快加入了群體,而前台有些已經放棄嬉戲,又回到暗處,它們休息一會兒後,再次激情四射地來到前台。
這種場麵是亂哄哄的,還有狂歡發出的可怕的喧鬧聲,這些對於蠍子具有吸引力。循著這種聲音,有的蠍子從遠處趕過來,它們神情很嚴肅,從陰暗處走出,突然,迅速而輕柔地一跳,做出一個滑步的動作,然後走向燈光下的那群蠍子。它們敏捷的動作,不禁使人想起碎步小跑的小老鼠。它們渴望相互結交,但是剛被別人的指頭碰了一下就趕忙逃走了,好似彼此都被燙了一樣。另一些已經和同伴交織在一起的蠍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趕忙脫身逃走,它們在黑暗中想了想,然後就又折了回來。
玻璃宮裏不斷出現很混亂的場麵:蠍子們的步足不清地踩來踩去,有幾隻螯肢鉤在一起,卷起的尾巴互相碰撞,弄不清它們這是表示友好還是表示威脅。
從合適的光線入射角度可以看到,在混亂當中有一對對亮點在閃閃發光,看起來好像深紅色的寶石。人們也許認為那射出的光是它們的眼睛,其實那是蠍子額前的兩隻中眼,好像一麵麵的反射鏡一樣。在玻璃宮裏的全部蠍子都參加了鬥毆,不管是大的還是小的;這似乎是一場生死的戰鬥,像是一場大屠殺,也像是一場嬉鬧的遊戲。因為小貓也有類似的嬉鬧。時間不長,蠍子們都散開了,各自回到角落裏,這一次沒有出現傷亡情況。
過了不久,逃跑的又在提燈周圍相聚。它們來回亂跑,經常出現迎麵相撞的場麵。最著急的那隻從別人的身上踩過去了,被踩的那隻蠍子搖動了一下臀部,沒有表示更多的反抗,因為該表示的時候還沒有來。
互相碰撞的蠍子最多不過是使用尾巴拍對方一下。在它們的世界裏,互相拍打沒有惡意,因為它們沒有動用毒蜇針,它們現在的動作就像我們人類之間揮揮拳頭一樣。
除了上麵提到的亂踏和揮舞尾巴以外,還有更離奇的姿態。它們中的鬥毆者額頭和額頭相對,螯肢和螯肢互相頂著,筆直地豎著好像一棵筆直的樹,它們僅靠上身支撐,下半身豎著,胸部也露出八個白色的呼吸小袋。它們緊繃著似乎像一條直線,垂直豎起的尾巴互相摩挲,但尾巴尖卻鉤在一起,溫柔地一次又一次地連在一起,一次又一次地分開。忽然,溫柔的金字塔就這樣崩潰了,它們迅速分開並離開,也沒有任何的禮節。
這兩位為何要有這樣的姿勢呢?是敵對雙方在戰鬥嗎?看著不像,原因是它們的碰觸不帶有惡意。通過下麵的觀察我們可以知道:它們是在互相調情,蠍子倒立成一棵筆直的樹,它是在表達自己的愛情。
接著往下觀察,我每天收集它們的材料,雖然很少,但是我卻采用表格的形式把它們記錄下來,這對我們以後的工作有幫助,並且這樣的記錄相對來說比較快;可是它會省去細節,這是因為每次都有不同的情況發生,是很難歸類的,於是這樣記錄就變得沒有意義了。描寫這種很少人知道的習俗,應該做到一點兒也不能疏漏。我想可能會出現一些重複,但是我認為那會使記錄變得有意義;我想最好應該根據時間的先後順序分段講述,然後把看到的新情況逐個記錄下來,這樣沒有順序的將會變得有順序。每天晚上都會出現一些特殊的情況,它為我們提供一些證明和補充前例的依據;所以我以日記的方式把它們記錄下來。
1904 年 4 月 25 日 晴
我提高警惕,看到了有生以來的這種場麵,我不禁要問,它們是怎麼了?這我以前可沒有看見過啊!隻見兩隻蠍子麵和麵相對,伸出各自的螯肢,同時握住對方的指頭,一看就知道,這種握手表示友好,而不是敵意。這兩隻蠍子,一隻身體比較胖,顏色也比較深,它是一隻雌蠍,而另一隻相比較而言,身體比較瘦,顏色也比較淺,那說明它是一隻雄蠍。它們把尾巴盤成非常漂亮的螺旋形,在玻璃牆邊,邁著整齊的步伐一起散步。雄蠍子在前邊走,並且是倒著走,走得很穩並沒有阻礙。雌蠍子緊跟其後,然而它是麵對雄蠍子的,雄蠍子握住它的手指。
它們時走時停,可是它們從頭到尾手牽手,它們一會兒散步,一會兒停下來,一會兒去這裏,一會兒又到那裏,從圍牆的這頭走到那頭,一點兒也看不出散步者的終點在什麼地方。它們是在一起漫步,在一起玩耍,肯定也是在調情。就像我們在星期天做完晚禱一樣,村裏的年輕人去樹籬邊散步,而且是和自己的心上人一起散步。
散步者經常改變散步的方向,無論去哪個方向散步,都是由雄蠍子決定。雄蠍子始終緊握雌蠍子的手指,它優雅地側轉身和伴侶並排站立。這時,它會使用放平的尾巴,溫柔地撫摸雌蠍子的背部一下,可是伴侶一絲也沒有動,表現出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
整整一個小時過去了,我堅持不懈地觀察它們永無休止的走動。這時,我的家人發現了一個沒有被世人發現的奇怪現象,就連我這樣有觀察眼光的人也沒有見過的現象,這一次他可幫了我一個大忙。
雖然時間非常晚了,也到了休息的時間了,可是我們的注意力仍然很集中,這麼做對於我們是非常辛苦的,原因是不想錯過任何一個重要的細節。
在大約 10 點來鍾的時候,蠍子們的散步結束了。隻見那隻雄蠍子爬到一個瓦片上,好像認為這裏是一個隱蔽的地方。它放開伴侶的一隻手,而另一隻手則牢牢地牽著對方,它用腿刨了幾下,然後用尾巴把土掃開。一個地洞出現了,它先鑽進洞裏,然後雌蠍子在溫柔的雄蠍子的引導下鑽進洞去,一下我們就看不見它們了。沙堆把洞口封閉了,這對情侶進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