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月來臨,我擔心強烈的光線會幹擾到我的研究,在這之前,我的提燈總是掛在與玻璃牆有一定距離的位置。由於燈光很微弱,我看不清楚正在一起散步的一對對情侶是如何連在一起的。它們是不是把手主動放在一起?它們是不是互相鉤住對方的手指,形成一個互動輪,還是隻依靠一方的努力?到底依靠哪一方呢?這些問題非常重要,我想把它們徹底弄明白。
這時,玻璃屋的中央處就掛著我的提燈。提燈將玻璃屋子照得很明亮。蠍子並沒有因為光線感到害怕,相反,它們高興地聚在一起。
它們圍在提燈周圍,甚至還有一些蠍子企圖爬到離光源很近的地方。
它們緊緊抓住周圍的鐵皮,順著粘滿瓷磚的牆壁盡力地向上爬行。它們努力地堅持,一點兒也不怕摔下來,終於到達了最高點。因此,在玻璃罩上有一部分蠍子,金屬支架上也有一部分。它們都待在那裏靜止不動。我整晚都在監視著提燈,看起來是提燈的光輝使蠍子著迷了。我回想起提燈的光輝也曾經使大孔雀蛾沉迷其中。
提燈下,是最亮的地方。兩隻蠍子爭分奪秒,快速形成一個直立樹形組合。它們的尾巴互相拍打著對方,動作相當雅致。之後,它們開始散步。雄蠍子掌握著主動權。雌蠍子的螯肢被雄蠍子的螯肢緊緊握住;雄蠍子還掌握著自由支配權,隻有它想分開的時候,兩隻聚在一起的蠍子才能分開,因為隻有它將螯肢鬆開才行。雌蠍子一點兒自由都沒有,其實就是一個俘虜,它被誘拐者強迫帶上了手銬。
我有的時候看得很清楚,可是機會並不多。我偶然見到過一隻雄蠍子使勁用胳膊拽著它的新娘,新娘的腿和尾巴也被它拉住。新娘的胳膊伸得很直,與新郎僵持著,不肯就範。這時的暴躁新郎衝動起來,將新娘一把推倒,接著就實行了暴力。事情的真相終於揭開了,這就是掠奪,是赤裸裸的綁架,仿佛羅慕路斯部落搶走薩賓女人一樣。以悲劇結束是這件事情的最終結果,可是這個粗暴誘拐者的壯舉真是十分執著。新娘在新婚之夜要將新郎殺死然後吃掉,這是蠍子家族的習俗。劊子手反被受害者試圖領到祭壇上。這一幕可真是夠稀奇的。
我經過連續幾晚上的仔細觀察,發現身材較胖的雌蠍子很少有機會參加這種手拉手遊戲;喜歡到處散步的雄蠍子,特別喜歡找既年輕肚子又較小的雌蠍子為伴,它們喜歡年輕漂亮的姑娘。盡管它們也經常碰見老雌蠍子,並且用尾巴挑逗一下,企圖握住它們的手,但這一切都是逢場作戲,一般情況下,它們抓不住對方的歡心。而被抓住手的老雌蠍子,用尾巴警告雄蠍子放規矩一點兒,不準無禮。被拒絕的雄蠍子也不會再強迫人家,於是它會立刻放開對方,然後大家各忙各的。
這些老雌蠍子晃動著大肚皮,對交配沒有任何的興趣。去年的現在,也許更早的時候,它們也曾經風流過。但是現在,它們已經厭煩了這件事。雌蠍子的懷孕時間很長。在高等動物中,這一點也並不常見。蠍子的胎兒發育成熟需要一年的時間或者更長的時間。
這時候的我們有必要再回頭看看那對剛才在提燈照耀下的蠍子,它們已經幸福地在一起了。我於第二天早上的 6 點鍾過去探望了它們。
我看見它們仍然在瓦片之下,麵對麵,手拉手,正打算出去散步。就在我仔細觀察這對新人的時候,第二對又成功組合到了一起,而且馬上開始了它們的遠征。我對它們一大早就長途旅行感到很吃驚,在這之前,我從來沒見到過這種場景。我想也許以後也不會再有太多的機會看到它們在大白天散步。情侶在天黑之後一起出去散步才是常理,可是它們今天為什麼這樣心急?我想大概是因為昨天剛下過暴雨,震耳欲聾的雷聲響了一下午的緣故。我們昨天歡慶聖梅達爾①教主的節日,也許是聖梅達爾的水閘打開了,因為昨天一整夜都在下暴雨。這些昏昏欲睡的家夥們被高電壓和臭氧的味道弄得十分興奮。因為這些能刺激到它們的神經,所以鬥室的門口聚集了大量的蠍子。它們都用自己的螯肢探測外麵的信息。兩隻最興奮的蠍子幹脆跑了出來,如果說它們沉迷於交尾的歡樂中,更不如說它們是因為暴雨的存在而活力四射。它們情投意合,沉迷於二人世界,邁著安穩的步子,頂著轟隆作響的雷聲,一起在外麵散步。
路邊有一個開著屋門的小房子,它們正好路過。它們很想進去,可房子的主人沒有同意。主人在門口站立,並舉起了拳頭,還比劃著,就好像在警告它們:“這裏已經有人占領了,你們滾吧。”它們隻好離開,可是在其他地方,它們也一樣遭到了嚴辭拒絕,甚至威脅。最後它們實在無計可施,隻好鑽進了昨晚就有夫妻居住的那塊瓦片之下。雖然同居一室,可是彼此並沒有發生爭吵,它們都沒有打擾到對方。它們好像各自都開始沉思,聽不見一點兒聲音了。一整天的時間,這兩對情侶一直保持著手牽手的狀態。直到大概下午 5 點鍾,這兩對伴侶都各自分開了。我看到雄蠍子離開了屋子,好像要繼續去尋找黃昏時候的歡樂。可是雌蠍子卻正好相反,它還是居住在瓦片之下。根據我的觀察,雖然它們在一起的時間很長,可是沒有發生任何的事情。即使這轟隆作響的雷聲很能激發它們的情緒。
四隻蠍子共同居住在一間屋子裏,這並不是唯一的例子。我在玻璃罩下的瓦片之下,常常看到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蠍子居住在一起,彼此並沒有區分性別。但是我從來沒見到過兩隻蠍子共同居住在出生地的同一塊石頭之下。但是我不能根據這一種現象就妄下推斷,雖然它們的家族存在著殘暴的風俗,可是這並不能代表鄰裏之間就不能有正常交往。我根據玻璃牆裏的情況推斷,我們的想法可能錯了。那裏邊的房子十分充足,綽綽有餘,每隻蠍子都可以占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也可以牢牢守護著它。可是,現實情況卻並不是這樣,每當喧鬧的夜晚來臨,蠍子沒有屬於自己私有財產的家,現在來看,全部的房子都是大家的。任何一隻蠍子,隻要看到瓦片就可以鑽進去,裏邊的房主是不會拒絕的。蠍子們先是出去散步,散步回來,還能鑽進隨便一間小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