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等來了機會。7 月 3 日,大概 7 點鍾,我注意到一對情侶。
這是一對昨晚結合在一起的伴侶,它們一起散步,一起選擇住宅。除了螯肢,雄蠍子的整個身子都隱藏在瓦片之下。可是這間屋子太小了,它倆同時住相當困難。雄蠍子基本住進去了,可是雌蠍子因為體型高大、豐滿,還在屋子外麵,而且手還一直被雄蠍子拉著。
雌蠍子的尾巴好像一個大彎弓,慵懶地朝一邊側著,用毒蜇針的尖端支撐在地麵,穩穩站立的八條腿擺出一副倒退的姿勢,好像隨時準備要逃走。在一天之中,我至少觀察了 20 次,它的身體一直保持靜止不動的姿態。它的臀部不動,神態也沒有變化,拱著的尾巴也不動。
它的頭部若不是還會動,我就要把它當成一塊石頭。
雄蠍子也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即使我無法看到它的身體,我至少能看見它的螯肢。判斷蠍子是否在動,我們可以依據螯肢姿勢是否改變來推測。這對情侶已經靜靜地待了一整天,這種靜止狀態一直持續到晚上 8 點鍾。它們為什麼這樣麵對麵,究竟在體驗什麼?它們一動不動地拉手的目的是什麼?假如可以用語言來敘述,我認為它們是在思考。隻有這個詞與表象比較貼近,可是無論人類的哪一種語言,都沒有可以很好表達這種幸福的最合適詞語。蠍子連接在一起是通過將手指鉤在一起實現的。對於我們不能理解的事情,我們還是不要隨意發表評論吧。
大概 8 點鍾,屋子外麵熱鬧非凡,忽然雌蠍子活動了一下。接著,它開始活躍,用盡力氣,想要掙脫開來。它已經把自己的一隻螯肢拽回來,還剩下一隻被束縛著。它要逃走,就必須掙脫這堅固的鏈條,所以它必須死命地拉。它用勁太大,以至於一邊的胳膊都脫臼了,就隻好用那隻沒有受傷的螯肢來探測前方,最終逃跑了。雄蠍子也跑了,今晚的表演都結束了。
整個交尾時節,蠍子會定時在晚上外出散步,這個動作是交尾樂曲前奏中最重要的一段樂章。這些散步者在邁向婚姻殿堂之前,總是要謹慎地加深雙方了解,將自己優雅的一麵展示給對方,向對方炫耀一下自己的長處。它們何時才能走向婚姻呢?我的耐心在沒完沒了地等待中已經消磨殆盡,繼續觀察也不會有任何結果。就隻好重新揭開瓦片,希望能將櫛板的作用搞清楚,可是我最終還是失望了。
我一直堅信它們是在夜深人靜時結束婚禮的。如果我有機會趕上它們的好日子,我肯定會忍住睡意堅持到天亮的。盡管我的年紀大了,可是為了發現事情的真相,還是一定可以堅持的。可是我一直努力追求的真理離我是多麼遙遠呀!
我多次看到這種令人生厭的場景。我多數時候看到的場景都是前一天晚上這對蠍子保持著手拉手的姿勢,第二天它們還是這個姿勢。
我要想發現真相,就必須打破現有的生活習慣。我要堅持三四個月整晚不睡覺。可是,我的能力不足以完成我的計劃,就隻好打消了開始的想法。
有一次,也隻有這一次,我差一點兒就發現了問題的答案。我揭開石頭時,我看到雄蠍子的身子翻過去,可是仍然沒有鬆開拉住新娘的手。它的肚子朝向上,輕輕地移動到新娘身體的下麵。當雌蠍子最終接受了雄蠍子時,它們就會有這樣的動作。它們采用的這種姿勢能夠保持夫妻之間的平衡。它們大概在最後的時刻還使用了櫛板,可是因為我揭開瓦片的動作嚇到它們,交疊在一起的身子立刻分開了。我根據看到的這一點點線索得出結論,看來蠍子交尾的姿態和蝗蟲相似,唯一的區別是,兩隻蠍子不光手拉手,還會將櫛板交錯在一起。我了解得比較多的是房間裏後來發生的事情。那些散步者晚上住過的瓦片都被我做了記號,我們會在第二天看到什麼情景呢?多數情況下,我們看到的一幕仍然和頭天晚上一樣,那對夫妻仍然麵對著麵,手拉著手。
有時我們會看到隻有雌蠍子單獨在房間,那是因為雄蠍子完成任務之後,擺脫了束縛,獨自離開了。它果斷地停止了夫妻之間的纏綿,是有重要原因的。因為蠍子最喜歡遊戲的季節就是 5 月,我經常見到雌蠍子將丈夫殺死,然後有滋有味地慢慢品嚐。
謀殺罪是誰犯下的?毫無疑問是雌蠍子。蠍子擁有和修女一樣的野蠻習性,那就是丈夫如果逃跑不及時就會被妻子殺死、吃掉。雄螳螂如果行動再靈敏一些,雖然不能保證總是可以跑掉,但有時還是可以成功的。雄蠍子掌握著是否放手的主動權,因為是它握著妻子的手。
隻要它放開自己的螯肢,它就可以擺脫即將到來的殺戮。可是那楔合在一起的、能給它帶來快感的櫛板,卻成了它逃脫的阻礙。它們的櫛板上緊密排列的細齒還在抽動,立刻分開是不太現實的。我想,貪歡的雄蠍子這下倒黴了。
雄蠍子和雌蠍子一樣長有毒蜇針,可是它會不會正當防衛呢?可能不會,因為它從來都是被殺害的對象。可能是它後背朝下的姿勢阻礙了尾巴的靈活運動,因為它的尾巴運動方式是朝背上卷曲;也可能它自身不能改變的性格,使它無法向自己的妻子動武。它任憑自己的妻子殘忍地刺中自己,然後沒有任何反抗地死去。
失去丈夫的妻子立刻開始大吃大喝,它和蜘蛛的生活習性相似。
可是蜘蛛沒有使人立刻斃命的武器,這樣就使那些動作靈敏的雄蜘蛛有機會跑掉。
盡管喪事和宴會同時舉行,吃多吃少卻沒有嚴格的規定,隻能由胃口的好壞決定。我見過有的雌蠍子對自己死去丈夫的身體並沒有多大興趣,它們隻是象征性地將頭吃掉,之後就把屍體運到垃圾場,絕不會再碰。我也見過彪悍的婦人將屍體舉在手上,在眾人麵前行走,仿佛取得了一件戰利品。再後來,我沒見到它再舉行什麼儀式,把屍體就拋給了喜歡吃肉食的螞蟻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