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寶玉出家(2)(2 / 2)

這士隱親自去度脫了香菱,送到太虛幻境,交割清楚,剛過牌坊,見一僧一道輕鬆而來,士隱說:“大士、夫人,恭喜!賀喜!情緣完結了。”那僧道說:“情緣尚未全結,倒是那濁物已經回來了。還把他送還原所,將他後事敘明,不枉他下世一回。”士隱便拱手而別。那僧道仍攜了玉到青埂峰下,將“寶玉”安放在女媧煉石補天之處,各自雲遊而去。從此後:

天外書傳天外事,兩番人作一番人。

這天,空空道人又從青埂峰前經過,見那補天未用之石仍在那裏,上麵字跡依然,便看了一遍,見後麵又曆敘了多少塵緣結果的話:

為官的,家業凋零。

富貴的,金銀散盡。

有思的,死裏逃生。

無情的,分明報應。

欠命的,命已還。

欠淚的,淚已盡。

冤冤相報自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

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真僥幸。

看破的,遁入空門。

癡迷的枉送入空門。

癡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空空道人看了這段文字,便點頭歎著說:“我從前見石兄這段奇文,原說可以聞世傳奇,所以曾經抄錄,但未見返本還原。不知何時又多了此段佳話?等我再抄錄一番尋個世上清閑無事的人。托他傳遞,知道奇而不奇,俗而不俗,真而不真,假而不假。或者俗世累人,等百年之後,埋入土下,山靈好客,更從石化飛來,也說不定。”想完,便抄了,仍來到那繁華昌盛地方尋了一番:不是建功立業之人,就是糊口謀衣之輩,哪有閑情更去和石頭饒舌?直尋到覺迷渡口草庵中,睡著一個人,想到這肯定是閑人,便要將這抄錄的《石頭記》與他看看。哪知那人再叫不醒。空空道人又去拉他,才慢慢起來,一看,仍舊扔下說:“這事我已親見,我指給你一個人,托他傳去,便可歸結。你待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到一個悼紅軒中,有個曹雪芹先生,隻說賈雨村說的,托他如此如此。”說畢,仍舊睡下了。

這空空道人走了後,那睡覺的人在夢中恍惚看見一個跌足道人,瘋狂落拓,麻鞋破衣,嘴裏自言自語地說:“世上萬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須是了。我就給你們唱道《好了歌》: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自古將相在何方,荒有一堆草沒有。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金銀忘不了!終朝隻恨娶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兒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跛足道人唱著,飄然而去。這《好了歌》的聲音回蕩在山川河穀!但是,聽者寥寥。

又不知過了幾世幾劫,果然有個悼紅軒曹雪芹先生。空空道人便將賈雨村的話說了,方把這《石頭記》給他看。那雪芹先生笑著說:“果然是‘賈雨村言’了!”空空道人便問:“何以認得此人。”雪芹先生說:“說你空空,原來肚裏果然空空!既是‘假雨村言’,但無魯魚亥豕以及背謬矛盾的地方,樂得找幾個朋友,酒餘飯飽,雨後燈窗,同消寂寞,又不必大人先生品題傳世。似你這樣尋根究底,便是刻舟求劍,膠柱鼓瑟了!”那空空道人聽了,仰天大笑。扔下抄本,飄然而去。口中說道:“原來是敷衍荒唐,不但作者不知抄者不知,而且讀者也不知,不過遊戲筆墨,陶冶性情而已!”後人見了這本傳奇,亦曾題過四句偈語,比開始那些話更進了一層:

說到辛酸處,荒唐愈可悲。

由來同一夢,休笑世人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