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高喊一聲,“刺客在這兒呢!弟兄們,快來拿人啊!”
青青勉強的站了起來,幾步蹭到了紅九兒腳邊,護在她的身前,趙玉也趕了過來,和青青並肩站在了一起……
眼瞧著十多個官兵,一股腦兒的湧進了破屋,個個手持刀劍,滿臉的躍躍欲試……官兵們起初還有戒心,一見麵前的這幾個人,非傷即病,紅九兒更是昏昏沉沉的人事不醒,臉上不由的都樂開了花兒,交頭接耳著,“將軍發下話兒了,務必抓活的,抓到一個賞銀五百,抓到兩個,正好一千!弟兄們,咱們的命可真夠好,這地上還有一個白送的!白花花的銀子大大的!”
聽這話茬兒,也沒拿青青幾個當盤兒菜……仿佛對她們幾個,立刻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手到擒來。
青青犯了難,原本倘若亮出公主的身份……祁連忠定會忌憚幾分,平安地送她出關,可如今,自己已然探聽到了他通敵的證據,為了以防走漏消息,趙玉也勢必會受到牽連,她公主的身份,不但沒了優勢,反倒會讓祁連忠破釜沉舟,殺人滅口……心下不禁歉疚,扭頭小聲的說,“趙玉兒,你現在一個人跑,也未必沒有勝算!”
趙玉兒瞥了一眼青青,一聲冷笑,“跑?往哪兒跑?我是姓趙的……丟不起這種人!”
原來她也是個硬氣的人……
兩個人心有靈犀,幹脆背對背站在了一起,這樣總好過被人前後夾擊……到了最後的生死關頭,同心協力才最重要。
官兵中有人一聲呼喝,揮刀向著二人砍來……青青腿上有傷,不能騰挪跳躍,隻好舉起步月相迎,隻聽得“鐺”的一聲,士兵手中的鋼刀斷為兩截,這一下先聲奪了人,眾官兵不敢怠慢,腳下紮實,穩穩的向著兩個人圍了過來。
雖然斷了人家的兵器……青青半條臂膀卻震得酸疼,匕首雖利,她人畢竟年幼體弱,身材矮小,再加上後背又有傷,怎麼能是個大男人的對手。
她在心裏暗自估量……再來這麼一次?估計“步月”就要脫手而飛了。
趙玉兒離得她近,見青青一咬唇,臉色煞白,怎麼能瞧不出其中的端倪?
她毫沒遲疑,一閃身護到了青青的麵前……
三個人迥然不同……竟然站成了一線,瞧著倒像是趙玉護著青青,青青護著紅九兒。
官兵們一聲吆喝,張牙舞爪地一起衝了上來……
一道閃電劈空而起,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兒劈劈叭叭的砸了下來,雨勢凜瀝,勢如滂沱,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一片朦朦朧朧的雨霧……什麼都看不清,唯有兵器暫短的交接聲,仍是不絕於耳。
久久……
聲音漸息,一切仿佛都歸於平靜……
雨幕中,但見趙玉和青青手上都是空空如也,互相扶持著,強自立於風中……二人渾身上下已然濕透,也分不清是血融著水,還是水融著血,褲腳衣擺處都是殷殷的鮮紅。
官兵中有人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伸出粗手就抓向趙玉兒的手腕,一雙眼睛賊溜溜的盯著她,嘴裏不幹不淨的調侃,“哎呦喂,長得這麼好看,你到底是公的還是母的?老子倒要好好瞧瞧!”
趙玉兒的臉一下子氣得通紅,衣袖微褪,將手掌藏在了袖口裏,揮手就照著那男人的臉上打去,“大膽的狗奴才,也敢碰我?”
原本瞧著她,本已是毫無反抗之力,卻出其不意的出手發招……動作又快有狠,隻聽的“啪”的一聲,那男人沒有防範,重重的挨了個嘴巴子,頓時就惱羞成怒,在靴筒裏摸出一把錚亮的匕首,向著趙玉當胸紮去。
青青同仇敵愾,自然的挺身去護趙玉兒……明知不敵,依舊一歪肩膀,使勁的撞向那人的小腹,那士兵不得不回臂來搪,手裏的刀,順勢紮向了青青的耳後。
眼看著刀尖就碰到了青青脖子上的肌膚……
忽聽得兩聲淒厲的破空之聲由遠而至,雨聲雖大,也掩不住那利器的“呼呼”強勁……眾人扭頭一看,卻是兩隻羽箭,並排而來,兩隻同時射向攻擊青青那人的後腦,力量之大,速度之快,甚是驚人。
一眨眼,羽箭就到了眼前……那人一低頭,雖然勉強躲過了腦後的箭,箭頭卻穿過他頭上的鋼盔,像個大簪子似的,穩穩的紮進了他的發髻裏。
那人一縮脖子,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舉刀護胸,倒著身子戒備防範,退回到了人群裏……
雨下得更大了……隻聽得馬聲長嘶,如在耳畔,眾官兵都是一愣,也不知道何時,一人一馬已悄悄地近在咫尺。
但見白馬神駿異常,毛色油亮,銀鞍玉轡,馬上一人,英氣逼人,氣場強大,一身素袍,翠綠寬帶,軟底的厚馬靴,外加一件猩紅的鬥篷,到了眾人的近前,也沒猶豫,像是瘋了一樣,揮舞著手裏的皮鞭,劈劈啪啪的向著官兵抽去。
士兵們還沒緩過神兒,白馬身後又奔出了一匹黑馬,馬上的人身材高大,壯肩虎背,胳膊上肌肉盤劄,手裏揮舞著錚亮的鋼刀,左一下,右一下,逢人就砍,刀刀狠利。
此二人猶如天降,又是勇猛非常……一眨眼,就將十多個士兵衝得七零八落。
青青待到看清了這二人的臉,原本強自撐著的一口氣,總算是鬆了下來,頓時就覺得渾身上下,幾乎每一處都是酸疼得厲害,骨頭仿佛立刻就要散架了,身子一歪,就跌倒在泥濘中。
白馬上的男人,飛身躍下戰馬,疾步奔到她的麵前,對身旁的一切仿佛視而不見,徑直將她攬在了懷裏,霸道而心痛的喚著她,“丫頭!別怕!我來了!”
來人正是榮錦……跟在他身後的便是明蘊。
趙玉兒盯著榮錦的臉,瞧著他毫不掩飾的焦急衝動……臉色不自禁地變了幾變,忍了幾忍,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悄悄的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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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夢如幻……
亦真亦假……
青青的麵前,仿佛出現了一條大河,水麵上波光粼粼,漁船渺渺,偶爾幾隻白鸛,貼著綠水鏡麵,展開羽翼忽忽飛過……河邊兩麵環山,山間竹林片片,鷓鴣鳥立在枝頭,引頸啼叫,忽而拍打著翅膀,親親我我的互相追逐。
一切都是安靜祥和……
瞬間,河麵上駛來了十幾隻大船,船頭高懸著張揚的旗幡,迎著東風咧咧飛舞,一個大大的“金”字橫書其上,龍飛鳳舞,氣勢衝天,甲板上弓箭密布,船舷上盾甲聯排,大帆下一人金盔金甲,腰掛一把長劍,劍穗上是明黃的絛子,在陽光下異常刺眼,那人站得遠了,看不清臉,隻覺得身上氣度不凡,穿著雍容華貴,必是個人上之人。
再往岸上瞧,榮錦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水邊,身旁也沒個護衛,仿佛被人銬住了手腳,掙紮著也挪不動步子……他身後不遠的密林裏,站著獰笑的吳知禮,手裏拖著一個信鴿,輕輕一揮,將它放飛了……那信鴿穩穩的飛到了江中的大船上,停在了主帥的肩頭,卻見他取出信箋匆匆看了幾眼,嘿嘿一笑,將手一揮,船上就萬隻火箭齊發,直奔岸上的榮錦而去。
青青一聲驚呼,“小王爺,小心了!”
感覺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卻又看不到人……一股股熾熱的火氣,迎麵而來,燒得她口焦舌躁,立刻,腿上就燎起了幾個大血泡兒,鑽心刺骨的疼。
榮錦在烈焰中苦苦煎熬,青青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一疊聲兒的嚷著,“小王爺,小王爺……我來陪著你!”
忽聽得有人在她的耳畔低語,“你別怕!我好好的呢!”
青青本能的伸出手在半空中摸索……
一雙溫而厚的大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鼻尖傳來榮錦身上慣有的體香,還有……還有他溫柔的細語,“傻丫頭,你醒醒啊!別嚇我!”
青青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隻一眼,就捕捉到了榮錦的視線。
他長長的睫毛,忽閃在青青的腮邊,近得仿佛都能刮過她的肌膚,癢癢的,逗弄著她的心扉。
他唇邊的呼吸,綿長如蘭,吹在青青的耳畔,暖得仿佛都能燙紅她的臉頰,悠悠的,開啟著她的思念。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枕邊……
心心牽掛的人就在身畔……
兩個人恍若都看不到外麵的世界,隻是深情凝視……眼裏,心裏,腦海裏,都是近在咫尺的那雙眸子。
榮錦一見青青醒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眼底裏的急切,瞬間就化成解不開的濃情,嘴角也不受控製地自動上揚成優美的弧度。
他伸出食指,輕輕的一點兒青青的額頭,“你嚇死人了,發著燒,渾身熱得像個小火人兒,不知道做了什麼夢,嘴裏翻來覆去的說著胡話,什麼東風……什麼著火了,什麼初一……”
青青情急的抓住了他的手,“小王爺……我有事要跟你說,必須馬上就說,我在祁連將軍的府裏發現了個秘密,他和西晉的靖王爺暗通書信,信上明明就是說:初一,東風,火攻,裏應外合……我怕,我怕他們對你不利!”
“這個?你是怎麼聽來的?”
“說來話長,我慢慢地講給你聽……”
榮錦搖了搖頭,用手鉗著她的下巴,拇指壓在了她的唇上,細細的,溫柔的摩挲著……指尖的動作細膩,“噓……別說了!不差這一時半刻,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現在任何事情,也沒你的身體重要!”
青青執拗的瞪圓了眼睛,“我不!我費盡千辛萬苦來尋你,才剛見到了你,好多話都沒來得及說!你……你別攔著我!”
“好!好!好……你別急!”榮錦好脾氣的沒邊兒,渾沒了以往冷冰冰的樣子,眼底都是愛憐嬌縱,壓低了嗓音,一疊聲兒的哄她,“你說,你說,我聽著!”
“還有吳知禮,你妹妹言道……他來了書信,話裏話外的意思是:這次被圍,事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