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錦點了點頭,“我怎麼會不曉得?可是,皇命難違,朝廷裏信了他,派我來解他的險,我又怎麼能抗旨不尊?”
軍令自然最大……
青青一時詞窮應對……
兩個人默默無語的凝望著彼此……
幾日不見,自是分外思念,她仔仔細細的打量著榮錦,他的眉眼,他的神態,還有他身上的每一個細微之處,都認真的瞧了個遍……見他衣領上沾著一小片枯葉,連忙伸手去摘,胳膊一動,才覺得後背絲絲拉拉的疼,這才想起了自己的傷,“哎呦!疼……這是哪兒啊?小王爺,你怎麼趕來盤城了?現下可安全?”
“你還知道疼?”榮錦淡淡一笑,在椅子裏欠了欠身,向著她的枕邊挪近了些,替她掖了掖被角,“你少操些心吧!說與你聽……此地乃盤城外的‘五裏坡’,靠近蜀水,離著城裏還有十幾裏地呢!這裏是個小驛站,有些官場上的文件要傳到京城,都要靠快馬,有時候事情緊急,人馬需連夜兼程,若跑得乏了,隻能在驛站裏補充給養,或是換人,或是換馬。”
青青依舊好奇,“那我怎麼到這兒了,你是怎麼尋到我的?”
“你一離家,我娘就派人給我送了信兒,我心裏惦記著……可總想著,你雖年輕,卻不是個糊塗行事的人,見機又快,孤身上路,既使有什麼不便,也斷不會有什麼偏差!過了幾日,估摸著你該到了,卻怎麼也見不到人,心下有些急了,派了幾撥探子四處打探,也都是毫無消息!又等了幾日,還沒見你,我實在放心不下,將兵營雜事交給了卓揚,帶著明蘊一個人,抽空兒跑出來查看,一進城,正趕上有人大鬧將軍府,我原想瞧瞧熱鬧,混在人群裏一問,都說剛才平白的刮起了一陣大風沙,刺客已然跑沒了……我道沒什麼打緊的,一轉身,卻在街角見到了花塵洛,聽他口裏風風火火的喊著‘小十八’……嘿嘿,他不是叫你小十八嘛?也不知道是怎麼論的?”
榮錦語氣裏有些酸酸的,一想到花塵洛將青青扣在山上,本該是水火不容的關係,卻還親熱的和她開玩笑,不禁莫名其妙的就有些醋意……使勁地瞪了她一眼。
青青哪裏知道他的心思,依舊繼續問,“然後呢……”
“然後,我就騎著馬瘋了似的到處找……再然後,就見到了你!”一提到這個,榮錦又來了脾氣,語氣裏有了些嗔怒,“你說說你的性子,小小年紀,身上又帶著傷,怎麼還敢去用肩膀撞那個男人?多虧了我趕到得及時,連著發了兩箭,要不然……”
原來他看到了一切……
青青一拍額頭,“哎……那個趙玉兒呢!你救了我?她呢?她的人呢?”
“誰?什麼玉兒?”榮錦一臉的納悶,“我沒見過!”
“怎麼沒見過?就是……她一直站在我身邊啊!”
榮錦想了想,“恍惚間,好像是有這麼個人……我一見你受傷,哪裏還顧得了那麼許多?也沒細瞧!抱著你上了馬,明蘊將地上昏迷那個也帶了回來,沒再注意旁人!”
青青一下子愣住了……
這個趙玉兒……偷偷摸摸的倒不見了蹤影,不知道又在搞什麼鬼?
她心下犯難,不自覺地咬著指甲沉吟……不知道該不該將趙玉兒的身份,還有路上和她發生的一切,講給榮錦聽。
某人拉下了她唇邊的手,“怎麼還像個孩子?眼瞧著你都是個大人了!也沒個規矩?這次仗,若打完了,我便不能由著你胡鬧,說什麼,也要好好管管你!”
“誰管我?管我幹什麼?”青青忍不住回嘴,“我沒覺得自己哪兒不好!”
“就憑你這不服輸的嘴……我就得治治你!”榮錦邊說著話,邊伸出雙手,來撕青青的嘴……她一歪頭,某人的手就走了空,落在了她的耳邊。
榮錦順勢將手滑進了她的秀發,輕輕的梳理著,“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行役在戰場,相見未有期……生當複來歸,死亦長相思。蒙你不棄,以心相許,我自當好好珍惜!”
青青紅了臉,小聲的啐他,“也不害臊?誰以心相許了?我可沒說要和你成夫妻!”頓了一頓,才又接著往下說,“雖是亂世,存亡瞬間,我可不許你死!你若有個三長兩短,‘長相思’又頂什麼用?”
不用多說,兩個人也能讀懂彼此的心……榮錦用力的點了點頭。
門外一聲輕咳,明蘊隔著窗戶小聲的問,“小王爺,末將有要事稟報,您現下有空兒嗎?還是我……一會兒再來?”
“我出去說!”榮錦坐直了身子,悄聲的囑咐她,“乖……你好好的睡一覺!”
青青拉住了他的袖口,“我睡不著!你讓明都統進來,我正好有事兒要告訴他!”
榮錦坐到了窗前的寬椅上,一整衣衫袖口,臉色也變得不苟言笑,“嗯……進來吧!”
明蘊一挑門簾,急急忙忙的邁進了房門……先給榮錦施了禮,才又轉身向著青青,“楚姑娘,你的傷並無大礙吧?這些日子裏,不見你的人,又沒有你的消息,小王爺可是寢食難安呢!”
青青勉強在床上撐起了身子,“勞你們費心了!”
榮錦望著她,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你起來做什麼?別再牽動了傷口!有什麼話兒,躺著不能說?”
明蘊有些不好意思,“末將本不該來打攪,實在是軍情緊急……”
“軍情?”榮錦和青青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
一個掛懷的……是前線的戰事。
一個掛懷的……卻是心上的愛人。
“正是軍情!”明蘊轉而麵向了榮錦,“小王爺,探子剛剛來報,西晉出了大事兒了!”
“什麼大事兒?你快說!”
“西晉的皇上金寮,昨夜突然駕崩了……事發突然,濰城的大內皇宮裏,一下子亂了套,原本是太子金元楷應該即位,可三皇子福王不服,非說金寮死得蹊蹺,是有人下了毒,最大的嫌疑就是太子……現在,三皇子夥著幾個朝中的大將,與擁護太子的人,各領著兵將,在濰城裏打起來了!”
“什麼?”榮錦在椅子裏站了起來,興奮的在屋中快速的來回踱步,“得到消息了嗎?那……靖王支持誰?”
“還沒有確切的消息……不過,探子來報,金元瓘在蜀水駐紮的幾萬精兵,已然不安穩了,有些營地帳篷,也開始蠢蠢欲動,好像是準備拔營返朝!”
“那……”榮錦飛速的看了一眼青青,神色略微有些猶豫,“那此時,倒是最好的時機……萬不能讓他們安安靜靜的退兵,怎麼也要殺他個人仰馬翻!就隻是……”
他沉吟著,沒往下說……
就隻是……他放不下還傷著的青青。
“我沒事兒,都是些小傷,原本不礙事!”青青趕忙接口。
她當然清楚榮錦的不棄之心……可是良機稍縱即逝,她的傷又不會致命,何必拖著榮錦在此陪著,“小王爺,你快去安排吧!這機會可是千載難逢,自古爭權奪位,皇子間打得你生我死的,本就是常事兒,如今聽你們一說,我倒猜疑呢:靖王金元瓘會不會自己也想當皇上,什麼太子,什麼三哥,誰也不支持,他又不是沒那個實力?你們不是都說,他在皇子裏也是獨一份兒嘛?”
明蘊點了點頭,“現在還看不出什麼端倪,不過……依著他的為人,這也不是不可能!幾個皇子爭位,時局瞬息萬變,這下西晉可有好戲瞧了!”
榮錦低頭沉思,“不管結局如何,這蜀水的戰,肯定是打不起來了……朝裏亂成如此,誰還有心,在此地爭這一城半池?”
青青一聽,心裏暗自高興,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不打仗最好,既可以免了生靈塗炭,又可以……”
她連忙收住了口……畢竟明蘊還在呢,一個女孩兒家,表情太直接,說得太露骨,她可沒那麼大的臉。
下麵的話是什麼,大家都心照不宣……
當然是……又可以保得小王爺毫發無傷!
榮錦見她雙頰緋紅,人也不好意思的咬著唇,忙匆匆地向著明蘊一擺手,“你去吧,我都知道了!一會兒再議!”
明蘊趕忙退了出去……
青青見沒了外人,方才抬起了頭,正對上榮錦調侃的目光,“該!讓你嘴快!逮到什麼說什麼,看你何時才能改了這臭毛病!”他的心情格外好,不由得搓著雙手,“這下好了!也不用長年累月的耗在這兒,算計考量,勾心鬥角!等過了這幾天,咱們就可以回家了,眼瞧著要入冬了,‘冬征雪戰’,兵家大忌,接下來的小半年兒,怕是能消停些!我陪著你,好好的四處玩玩去!”
梅下品茗賞雪,賭書消得潑茶香……那是怎樣的愜意?
青青一想到可以和榮錦一起縱馬天地……看遍雪壓鬆柏,閱遍冰掛枝頭,就不由的血脈噴張。
她死過一回,這次是二世為人……對生命比別人悟得透,金錢?權勢?到了最後的時刻,什麼也帶不走!唯有快樂的,開心的,享受過了生活,才是最終切實的財富。
她不禁麵帶憧憬,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熱切,“小王爺,你知道嘛?有些事兒,我隻想和你一起做,有些地方,我隻想和你一起去,有些風景,我隻想和你一人分享!我……”
榮錦緩步到她的麵前,彎下了腰,臉對著她臉,望進她的眼底,“丫頭!我也與你一般無二……有些話,我隻想和你說!有些悲傷,我隻想和你傾訴!這輩子,在我心裏,寸寸點點,絲絲念念,我隻想都給你……”
情話綿綿……真情流落,再加上小別後的重逢,榮錦一時有些忘形,俯身坐在床頭,將青青攬在了自己的懷裏,下巴貼著她的額頭,細密的胡子茬兒,摩挲著她額角的光滑,“丫頭,你什麼時候長大啊?我等著,等著……越來越等不及了!”